盡管先前就有所了解,但從元太後的口中聽到事情始末,楚微心頭還是不由得一酸。
初為人母的欣喜,到放棄孩子選擇自己獨活,如果不是無奈,哪個母親會放棄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在這深宮内。
楚微整理思緒,開始對元太後進行言語暗示。
“您看那孩子在對您笑呢”楚微模仿孩童的清脆的聲調,對她進行積極的心理暗示,試圖改變元太後的認知,緩解她的情緒。
“娘親别怕,孩兒将一直護着您。”她邊說邊把太後布滿皺紋的右手按在她的翡翠扳指上。
更漏滴盡時分,楚微用舒緩語調在元太後耳邊輕聲喚醒她,“您在慢慢落地,待我數到三,您就會帶着輕松的心情醒來。”
元太後緩慢睜眼,眼角還留有淚水,外面的晨光浸染了窗台,她下意識摩挲着手上的佛珠,眉間常年積聚的郁色竟散了大半,自己緊繃的神經也松快下來。
“哀家仿佛…”太後的聲音有了些哽咽,“做了場好夢。”
楚微在底下福身行禮,回禀道:“是太後娘娘您有福,是那位小貴人與您和解了。”
元太後怔怔看向楚微,然後低低笑了出聲。
“好孩子,你喚什麼名字?”她的語氣不複先前的嚴肅,看向楚微的目光裡也帶有幾分欣賞。
“奴婢楚微。”楚微福身回應,這才說起自己的名字。
元太後頓了頓,沉吟片刻,“聽聞你入宮後頗受冷待?”
“奴婢本是一介白身,幸得幽王殿下賞識垂青入宮侍奉,能為娘娘您診治已經是天大的福分,衣食住行這些身外之物,簡樸些反而自在。”楚微恭敬開口,面上一副感激之色,沒有絲毫被看輕的不忿。
元太後笑了,“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家中還有何人”
“回禀娘娘,就剩奴婢一人。”
楚微緩緩将自己的身世道來,聽得元太後一陣憐惜。
她當初進宮也是這般,家中父母雙亡,來這深似海的宮裡讨生活,一晃數十載春秋。
她擡手示意楚微到她身前來,撫摸着她的手背道,“可願留在哀家宮内,你既解了哀家宿年心疾,哀家當護你周全。”
楚微堅定搖頭,謝過了她的好意,“奴婢不願永遠躲在他人羽翼之下,奴婢願從宮女做起,終有一日成為能庇護他人的女官。”
元太後聞言一歎,“倒是哀家眼界窄了。”
楚微回握住元太後的手,“娘娘何出此言?”
她真心實意說道:“娘娘您當年庇護當今陛下,這份遠見豈是常人能有?”
說來也是命運,元太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卻護了另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的平安,孩子成就了帝位也反哺給了她。
思及過去,元太後又是一陣哽咽,眼眶微紅,在這後宮數十載,鮮少能有人這般和她推心置腹,此刻提及往事,她也釋然許多。
“好孩子,去實現你的抱負吧,若有難處,盡管來尋哀家。”
“你既是玉之引入宮,有事還可去往鳳臨宮尋皇後,你和她性格有諸多相似,她會喜歡你的。”
楚微福身行禮,“謝太後恩典。”
剛回到住處,就有許多宮女迎了上來将楚微團團圍住,衆人七嘴八舌喚着她楚姑娘,殷勤之态與先前的無視形成鮮明對比。
而幾個先前說過她閑話的幾個宮女們則瑟縮在一旁,聚在不遠處朝她望來,躊躇不前,神色惶恐。
楚微不解看向這一幕,有個宮女看出她的疑惑,嬌笑着說:“姑娘您妙手解太後心結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恭喜楚姑娘,賀喜楚姑娘。”
楚微指向那邊的宮女們問是個什麼情況,有個有酒窩的宮女幸災樂禍笑着回答,“方才太後娘娘身邊的嬷嬷來了,将那幾個碎嘴子的宮女調去了冷宮服侍。”
“那嬷嬷還說,這麼喜歡嚼貴人舌根,就去冷宮說個夠。”另一個宮女搶過話頭,故意提高聲調讓所有人聽見,“她們這是來求姑娘你向娘娘開口饒命的呢。”
她還誇張地模仿着那嬷嬷叉腰訓人的模樣,又引得衆人一陣哄笑。
楚微勾唇一笑,目光淡淡掃過那幾個還在瑟瑟發抖的宮女們,她們此刻哪還有先前的嚣張不屑氣焰,見她看來,一個個低垂下頭,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
“楚姑娘,”其中的一個宮女鼓足勇氣,踉跄着想要靠近楚微這邊來賠罪。
楚微視若無睹,無心多言,徑自回了屋,這才發現屋内煥然一新,充斥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床鋪也換上了舒服的料子,桌子上也擺滿了美食佳肴,和先前的清湯寡水天差地别。
在這皇宮裡,果然最不缺的就是趨炎附勢之人。楚微輕歎一聲,轉身對門外衆人道:“這宮裡的風向,轉的比翻書還快。”
話音未落,幾個得罪過楚微的宮女早已面如土色,撲通跪倒在地。
“不過,”她看着幾個宮女慘白的臉色,端起桌上一盞茶水,慢條斯理抿了一口,“我這人最是記仇。”
“你們的處置甚合我意,就不必改動了。”
在其餘人敬畏的目光裡,她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在這深宮内,今日她終于教這些勢利眼明白一個道理。
某些看起來好欺負的軟柿子,捏起來可是滿手是刺。
她是善良,但不是傻子,她們帶給她的惡意,她不去狠狠報複就已經很好了,為這些人求情,不值當。
楚微心身俱疲,享用了桌上的美食後,撲進柔軟的床鋪倒頭就睡。
兩日後,一陣喧鬧聲将楚微鬧醒,推開門,一隊身着绛紫宮裝的嬷嬷肅立院内。為首的公公眯着三角眼,手中拂塵直指她。
“皇後娘娘宣你即刻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