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父母是被幾位老師左右攙扶着架出來的。
“散了吧,都聚在這兒幹什麼。”其中一位老師出言驅趕。
前排的學生有意後退,無奈人群密集,擡腿也隻能在原地踏步。
“我的兒啊——”樊蕾的母親突然哭嚎一聲脫力般跪倒在地上,兩個老師都沒拉住她。
“你就這麼走了,讓爹娘可怎麼活啊——”
?
徐郁青聞聲闆着李執的肩膀踮腳看,好家夥,這陣仗。
李執低下頭,聲音就在她耳邊:“能看見嗎?要不我給你抱起來?”
氣息撲在徐郁青耳朵上,有點癢,她偏了下頭說“用不着”。
“看來是沒談好。”徐郁青看了一會兒,作為旁觀者,她說話很理性。
李執在幾方之間來回看了兩眼,才說:“談好什麼?”
“賠償呗,難道還能來鬧着說還我命來?”
那邊幾位老師還在竭力勸說樊家父母不要在學生面前這樣,有話可以好好說,被樊母推得踉跄了好幾步。
她的聲音震天響:“你們這個吃人的學校!還我兒命來!”
“?”徐郁青驚訝地張了張嘴。
李執:“……你還挺會說。”
“我會說有什麼用,她父母這樣能有什麼好處嗎。”徐郁青搖搖頭歎氣。
“為什麼?”
徐郁青擡眸看他,片刻又四處張望了下,見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前方推搡的場面吸引,才小聲說:
“現有證據來說,樊蕾多半是自殺的。她是成年人,學校就算有責任,也不會是主要責任,最多出于人道主義給一點兒賠償而已。她父母這麼鬧,很明顯沒拿到想要的數目。但這樣鬧下去,把學校得罪了,可能原本那點兒錢也拿不到。
“如果我是校方,就算要給錢,多少也得為難她們家一下。”
李執:“……”
半天沒聽到他的聲音,徐郁青擡頭疑惑地問:“怎麼不說話?”
李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徐郁青莫名心悸了下,眼珠不安地動了動,自己說錯話了嗎?哪一句?
片刻後李執擡手示意徐郁青回頭。徐郁青困惑不已,但還是照做。
目光所及,是尹小紅哭到快要窒息的臉。
啊?
徐郁青手忙腳亂地湊上前,“怎麼又哭了,沒有紙啊。”
尹小紅邊哭邊沖她擺手,抽泣着:“不、不用。”
“剛才不是好了嗎?”徐郁青微微蹙眉,不解道。
“我、我看見她父母。”尹小紅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想到他們家這麼不容易,怎麼就,怎麼會變成這樣。”
徐郁青心裡歎氣,尹小紅真是她從小到大見過最愛哭的人。
為同學哭,現在還要為同學的家人哭。
“你怎麼沒哭啊。”尹小紅抹了把臉,自言自語道。
電光石火時,徐郁青突然領悟到了李執剛才的沉默。她下意識轉頭,李執正在她跟尹小紅之間來回打量。
原來是這樣。
“散了,都散了!回去上課,不許在這。”樊家父母又被重新請回辦公室,學生們熱鬧也看夠了,紛紛掉頭下樓。
徐郁青試探着碰了碰尹小紅,“走嗎?”
“走。”尹小紅說,“我要去水房,你們去嗎?”
徐郁青:“不了。”
“那我去了,晚了沒熱水了。”尹小紅小跑了兩步往前擠,下樓的時候還在擦眼淚。
剩徐郁青和李執在後面慢悠悠走。
李執始終一言不發。
走出教學樓,烏雲遮住了太陽。
徐郁青咬了下嘴唇,“你幹嘛不說話?裝什麼深沉。”
李執:“沒有啊。”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還在思考你剛才說的話。”
徐郁青嗤笑,心道果然如此。但她表面仍故作輕松:“怎麼,覺得我太冷血了?”
李執聞言低頭看她,語氣認真:“沒有啊。”
“?”徐郁青眨眨眼。
“我覺得你說的有點道理。”
徐郁青呆愣愣地盯着他:“有道理在哪?”
“如果學校沒有責任,那大概不會賠很多錢吧。這種時候,确實不能得罪學校。”李執捏着下巴微微颔首。
徐郁青站在原地沒說話。
李執喃喃自語着走出去五米遠才發現身邊少了個人,忙回頭找她,“你站那幹嘛,走啊。”
徐郁青還是沒動,說話聲音不算大:“那你不覺得我這樣說很冷血嗎?”
李執頓了下,踱步走回她身前,與人對視了一會兒。
可能是五秒,也可能更久一點。
他突然笑了下,片刻後認真地說:“不覺得。”
徐郁青輕輕眨了一下眼。
“我不覺得。”李執又重複了一遍。
他攤了攤手,“你爸去世的時候你也沒哭,說實話我還挺好奇的,你會哭嗎?”
“……”片刻後徐郁青橫了他一眼,推開擋在自己眼前的龐大身軀,冷聲道:“不會。”
“真的假的?”李執沒皮沒臉地追在她身後,“你從來沒哭過嗎?”
沒有。
不過,“我可以把你揍哭。”
“你?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
“你想試試嗎?”
“不想,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
樊蕾家到底有沒有拿到賠償,具體又拿了多少,沒人知道。不過沒有警察再來過學校,多半是以自/殺結案的。
這段時間老師一直反複強調遠離水源,保護自身安全,搞得徐郁青有一種自己在上中學的錯覺。
那時候暑假學校總會發放一張告知書,讓他們帶回家給家長簽字,提醒學生天氣炎熱不可下水。
徐郁青聽着喇叭裡的安全播報撇了撇嘴。
當然,有意見的不止她一個人。
“怎麼又是這個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聽小說。”前座的女生小聲抱怨道。
原本這段廣播時間該是放點課外内容的。
“欸,郁青。”她無聊地轉身找徐郁青聊天,“下個周運動會,你報了什麼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