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懷抱将她擁得更緊,更暖熱的薄唇小心翼翼貼上她的眼角,一點點吻去那不絕的淚,輕手輕腳,似是怕碰壞了破碎的她。
耳邊響起帶有憐意的低沉男聲,“蟬娘,别怕,我在這裡……”
從哀默中朦胧轉醒,睜眼看清面前的一刹那,亦掉入了一雙深邃的眼目中。
她未醒透的眼眨了又眨,王之牧伸指,欲拂去她眼角的淚滴,卻被她下意識推了開來。
王之牧不以為忤,唇繼續印在她額上,他渾身都是熱氣,漸漸驅散了她心間寒意。
她偏頭,将淚珠蹭于枕側,不願讓自己這般失态的模樣落入他的眼中,“大人,奴婢去外間睡吧,吵着您了。”
他不答話,抱着她的手臂卻也從未松開。
姜婵睜眼對着虛空想了許多,再回神時,耳畔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她便好奇地從他懷中仰頭,一抹窗口灑入的朦胧月色照得他淩厲的五官毓秀溫雅,她忍不住伸指撫過,心道,他青面獠牙的名聲之下,其實并不可怖。
睡夢中,王之牧神經似的忽地低笑了一聲,很淺,卻被姜婵聽到了。
她恍惚間以為是自己睡意未清,興許聽錯了,心下納悶,這人還是那位初見時冷若冰霜的高貴公子嗎?似乎二人同吃同住、日夜相對後,他笑的次數比以往多了許多,真不像當初在方橋村初遇時的冷面寒鐵。
可睡意漸漸襲來,她起床時腦中便再沒了這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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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婵凝着院中那叢春海棠,良久未動,直到泛霧的眼眶被天邊漸偏的日影閃了一瞬,方才回過心神。
她慢慢起身轉頭,緩緩恢複略有些僵的四肢,卻發現王之牧不知何時回來了,正在她身後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日影西斜自廊外撲入,打在他臉上,深邃的眼睛裡映着閃爍的金茫。
姜婵一時恍神,心跳加速,他近來總是這樣看着她,不論何時她望見他時,他的眼總落在她身上。
二人的房事斷斷續續,時好時壞,如今晚上不幹事倒給了兩人大把的時間來聊天,她都不知道他話怎生那樣多,聊着聊着,多說多錯,她總懊悔自己失言,王之牧如此敏銳,總有一天她整個人裡裡外外都會被他扒得幹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王之牧卻想到昨夜前半夜她在他懷中睡得沉沉,但淚水卻沾濕了他胸口一片,可她自己醒來後卻是不知。
王之牧本覺得自己早已失掉了對人的同理心,可那日間時滿臉堆笑與夜間夢中哭泣的女子實在是兩面雙生,令他怦然心動。
她睡覺一點也不安穩,有時半夜睡夢裡還會呢喃着“娘”、“爹”、“哥”,他抱着撫慰她時,有時也會遺憾,因她從未叫過他的名字。
可思及她睡夢中也濕潤的臉,他心中徒生惆怅憐惜,走上前動作極為輕柔地親她的額、她的鼻頭,輕輕一吻再吻。
這樣的溫柔讓姜婵後脖汗毛聳立,她甯願他對她視而不見,也不願這般。
對于王之牧所有的漠視侮辱她皆能應付裕如,可對他這種時不時來一遭的溫柔她不知如何應對。
二人以前的相處之道最和她心意,二人私下相對時,她甯可是他洩欲的消遣佐伴,也不能是夜夜貼于她耳側的低聲輕語。
于是她暗下決心,又走上了老路。
在教坊司的每一刻對姜婵而言皆是不堪回首,可剛進去時,她因日夜受鸨母鞭打,頂着一身傷,她不開口求饒決不為她延醫治藥。那教坊司的藥房先生可憐于她,教了她數不勝數的藥方自療,遂也知曉了不少調教人的肮髒手段。
那些最不聽話的勾欄妓子被灌下烈性春|藥後,什麼三教九流的客人都可以接。但是藥三分毒,更何況這不明來曆的虎狼之藥。
姜婵打賭似的暗自設想,自己隻稍稍用不到十有之一的分量,隻需熬過這些時日,熬到姜濤來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