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安,醒醒。”
“嗯?”
聞君安朦胧地睜開眼,發出一聲喑啞地呢喃。聞逸的臉龐在他眼前搖晃着漸漸清晰,他恍惚着眨眼,自己不是在胡郎中那裡嗎?
記憶歸攏,像走馬燈般在他腦子裡過了一遍。他扶着頭痛欲裂的額頭,想起在胡郎中那裡拿完方子後他已經回到兇肆旁的小院,應該是睡了片刻。
聞逸聽出聞君安語氣中的迷茫:“你是太累了嗎,要不再歇會兒?“
聞君安仍扶額,像是聽到了笑話:“都把我叫醒了,說什麼呢。”他起身坐了片刻。
”啊…“聞逸試探着,”看你今日…興緻不高啊。”
聞君安擡眼瞅他:“大半夜的你眼神倒是挺好。”他說完,起身坐在床邊的輪椅上。
聞逸幹巴巴笑着,在一旁盯着他的動作沒有幫忙的意思,知曉聞君安睡醒前會有些怒氣,想到今夜在萬寶坊的沈姑娘,眼睛亮着誇贊道,“今日那位沈姑娘真的同聽音閣有幹系,等我們抓住了她,那不是…”
“為何還要提此事?不是早就說好不用你管麼?”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聞君安打斷。
聞君安側靠在輪椅扶手上支着額頭:“你最好歇了這份心思,讓我知道你真敢綁了她…”他深深看了眼聞逸,到底沒把話說全,轉而叮囑道,“還有,别将此事上報給城主,這件事我自有安排。”
“聽到了嗎?”
聞逸喉嚨滾動,隐隐有些興奮,他欲言又止,複又無奈地低頭,糾結着:“不是,屬下不懂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何要攔着我?”
聞君安柔聲道:“你隻要記得,以後她的事都歸我管,今日起也别來這小院了,省得被她撞見。”
“等我确定了答案,我自然會告訴你。”
聞君安猶豫着,修長的手指點點輪椅把手,“之前讓你查沈姑娘與謝钰的事,有眉目了嗎?”
聞逸道:“此事我查過,卷軸上寫着确實是謝钰當面典當的。那間典當鋪子偏得很,也不知道他如何找到的。一般讓他的下人代為就好了,他倒是親自去了。我去問過當鋪的夥計,對了畫像是沒錯的。”
“為何?他不是早早就同沈姑娘定了親?”
聞逸:“我搜羅了些六安的消息,說他們是青梅竹馬的緣分。隻不過看謝钰失蹤歸家後就馬上典當東西,感覺确實古怪。”
聞君安沉吟了一會兒,“失蹤?”他倏然問道:“謝钰什麼時候失蹤的?我記得你說他明明是出門遊曆。”
聞逸思索往桌邊靠着:“是謝家壓了消息,具體的沒有查到。對外說遊曆,其實失蹤了約莫有兩年。”
聞君安食指輕點輪椅把手:“近兩年。”他的太陽穴又開始墜墜得疼,“算了,等沈香齡離開無雙城,你再把謝钰之前的錄本拿給我看看,從今夜起你就别再來了,見到我也要裝作不認識。“
”還有,我看你幹勁很足,既然無事可做,就去查查謝钰他現在在做什麼吧。”
聞逸聽出了聞君安話裡話外的嫌棄,讓他别插手就是擔心把事搞砸嘛。他被挑起了興緻,抱臂,拔高音量:“謝钰謝家啊,查他。“他想到沈香齡同謝钰的關系,想到什麼,嘿嘿一笑,”你是不是?”
聞君安看着他臉上狡詐的笑怕是腦子裡又不知道在想什麼,不懂聞逸古怪心思,隻覺得他近來很奇怪,蹙眉笑道:“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快去吧。”
聞逸精神抖擻地抱拳算是應下,他剛扶着門出去,突然想起什麼轉身,”你的藥帶齊了嗎?“他關切道:”心疾這幾日有犯嗎?“
聞君安緩緩閉上眼,他揉着因為疲累犯頭痛的太陽穴:“無事,我也很久沒吃了。”
“嗯?“聞逸聽了驚異道,”怎麼可以不吃,那你……”
聞君安抿着嘴,思量過後還是不打算将湯藥的事告訴聞逸,又打斷道:“那藥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吃的,你還記得嗎?”
聞逸随機一頓,含糊起來:“嗯?自從你當上樓主後就一直在吃,夥房不是一直在送嗎?”
聞君安抓住了他話中的“線頭”喃喃道:“我當上樓主?”他暗暗覺得不對,自己腦海中細碎的片段,證明自己自小在無雙城中長大,一直都是聞語樓的樓主。如若真是從小就吃,自己怕是早就進棺材了。太陽穴此刻的疼痛已經拉扯到了腦後,聞君安強撐着皺眉道,“之前的樓主吃嗎?”
聞逸聞言覺得奇怪起來,他略挺直身軀,緊緊盯着聞君安的眼睛,顯出幾份無端詭異的期待來:“你不記得了嗎?”
聞君安見狀抿着唇,側頭,支着手在太陽穴上按壓:“就是問問。”
聞逸方才的眼神稍縱即逝,他撇着嘴:“行吧。”他關切地囑咐,“有事吩咐,不要為了聞語樓的大業耽誤身體,身體最重要。”
他鮮少會如此細心叮囑,聞君安嚼着這話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沒有品出來,他輕輕應下便趕緊讓聞逸回去。
“唉。”
長歎一口氣,聞君安似乎是想把身體裡的濁氣都歎出來。
聞逸走後屋子就空了,剛打了個盹現下精神得很,他靜靜地在這空無一人的屋子裡待着,這件小院很偏,在無雙城的犄角旮旯裡,況且旁邊就是兇肆,根本就無人經過。
在這間小屋裡,連風聲都聽不見。
他閉上眼。
自己仿若是待在已入土的棺材裡,慢慢地,棺材中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隻能抓心撓肝地抓着喉管,發出無聲的呼救。
聞君安捂着胸口,他自認為是在城裡長大的,可仔細一回想,從前的記憶卻一片空白。他忘記了太多事,卻又能順理成章的在這聞語樓之中待了下來。
在他能記起的地方,已經在喝着救治自己心疾的湯藥,将久病初愈的他從床上扶起來的是聞逸,照顧他說他是樓主的也是聞逸,一切都是這理所當然地發生着。
他深知自己不清不楚的來曆,卻毫無動力去探究,一直等着一個機會,若是等不到也就這樣過吧。要不是胡郎中察覺了自己中的毒,他怕是已經入土。
今日,他與沈香齡之間那段不清不楚的熟悉感,和聞逸所言總讓聞君安覺得自己的記憶好似出了什麼差池,十分詭異。
依着昨日的情形來看,沈香齡于他就是萍水相逢,她與自己之間滿是生人之間的隔閡戒備,表明了她根本就不認識自己。
那他對沈香齡的熟稔之感從何而來呢?
他困惑萬份。
聞君安盯着快要熄滅的燭火,燭火仍在搖曳掙紮着,發出滋啦的聲響。
很快,噗的一聲。
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