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坊
聞逸被聞雁領着往書房走去,他盯着聞雁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掃了掃他的腰間,複又看着窗外幾丈高的竹林好奇道:“聞雁,這聞語樓究竟是建在何處的,這麼多年我們都沒從大門進來過。”
聞雁聞言身子停滞一瞬,他沉聲回道:“不知。”
聞逸訝異:“你竟也不清楚?”他緊接着走了幾步,與聞雁同步。
聞雁這次回答的速度更快了些:“不知。”
聞逸見他語氣笃定,覺得奇怪:“你不知道那你不好奇麼?”
聞雁低頭不語。
見聞雁不答話,聞逸擡起胳膊想搭聞雁的肩膀,卻又被他躲開。他不覺得尴尬,反而抱臂問:“這個月的解藥什麼時候給?”
似乎是嫌棄他話太多,聞雁冷聲地回:“不用擔心,你反正是不會死的。”
聞逸被嗆聲也不惱:“你這話說的。”他反問,“對了,你身上的腰牌呢拿來讓我看看。”
聞雁依言将腰牌摘下遞給聞逸。
聞逸接過,牌子的背面是一隻麻雀的圖案,他拿着牌子下意識地颠了颠:“你怎麼會是個小雀兒呢?”他輕笑出聲,“一點都不像你。”
聞雁将他手裡的牌子抽了回來,用得力度大了些:“那我應該是什麼?”
聞言,聞逸從胸口掏出自己的令牌,在聞雁面前定住:“喏,我的是一隻鷹。”聞雁瞥了一眼,不是很感興趣。聞逸便又放回胸口,肩膀聳着有些自傲,“鷹素來威武倒是同我相配。”說罷他小聲道,“你居然是個麻雀,啧啧,你明明更像是毒蛇。”
聞雁聽出他語氣中的戲谑之意懶得同他廢話。聞逸想到自從見到聞雁以來,他都是臭着一張臉領路,誰曾想聞雁将他帶到樓主書房門口後卻道:“鷹同麻雀又有何區别麼?都是籠中之物罷了。”
他這話說出口,正準備進屋的聞逸一頓,還想再問上幾句轉身就見聞雁已經轉身離開,留了個背影在拐角。
聞逸步子一滞又踏回屋内将門穩穩合上。
他轉身後環視一周便開始摸索起來,不知道在翻什麼,謹慎的背影顯出幾分詭異。他順着書房的櫃子一路摸索,從挂在牆上的畫到桌上的擺件。因低着頭久了站起身眼前發黑還稍微踉跄了下撞到了衣架子,他背過身想要扶穩,看見了在上面晃蕩的銀牌子。
上面是一隻金絲雀。
聞逸将它拿了下來,他盯着金絲雀半天沒動,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樓裡究竟是如何分牌子的。
按禽類兇焊的程度,他的地位應當是更勝一籌。
他轉身坐在聞君安經常待的椅子上,椅子放着個圓凳,椅子後有一個屏風後面放着一方小塌。聞逸從沒有看到聞君安睡過,但看他的樣子,像是習慣了這樣擺放。
聞逸低頭瞧見聞君安練書法時剩下的紙張,上面的字一筆一劃都格外蒼勁有力,帶着熟悉的筆鋒在他心裡留下筆筆印記。
他失神地看着也是因這幅字,讓他心甘情願地等着聞君安,一路護衛着他到這個位置。昨日他窺探聞君安身上堅如磐石的秘密有了一絲裂痕,透出些令人希冀的光亮來。
聞逸安慰自己,快了,有希望了。
在書房裡尋覓半日依舊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他剛打開門打算在這樓裡逛一逛,聞雁卻已經從熟悉的拐角走了過來。
聞逸忽然覺得蹊跷,以往他匆匆地來匆匆地走不覺得奇怪。但細想下來,好似每回都是如此,隻要他一出門一進樓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聞雁,真是準點地讓人心驚。他戲谑着:“喲,這不是方才飛走的小雀兒嗎?”
聞雁面無表情地擡眼看他,在他面前站定,帶着肯定的語氣:“事做完了?”聞逸不答反問,”怎麼每回我一出來都能遇到你?”
聞雁還是扯出那般嘲諷地笑意:“這是聞語樓的規矩,你這個坊主自然不清楚。”
聞逸抿唇,他背手在後,聞雁側身伸出手引他離開。聞逸知道這是規矩,他還沒試過沒有聞雁的陪同在這樓裡閑逛,每回來都是直奔樓主的書房。
刺客的直覺告訴他,亂走的話會很危險。
聞逸盯着在身旁一步遠的聞雁道:“樓主的藥給我個拿幾日的量,這幾日樓主有事,怕耽誤身體。”
聞雁聽了卻猛地回頭:“藥?不是日日都有人送嗎?”他眯着眼看向聞逸,眼中露出一絲詭秘的危險來。
聞逸頓了一瞬,看他這反應想來是不知道聞君安離開的事:“他打算在城裡多待一段時日,散散心,我打算給他順路帶過去。”
聞雁意味深長道:“你同這位樓主關系倒是好。”
聞逸哈哈一笑:“我這不是為了更加妥帖嘛。”他走近了悄悄同聞雁低語,試探道,“不然藥不就浪費了,對吧?”說完,他牢牢地鎖住聞雁的神色,企圖看出些線索。
聞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他雖閉嘴不言,聞逸還是細細看出聞雁眼中的警告。
聞雁回過頭在他面前走着。
聞逸搓了搓手指,想到聞君安說很久沒有再吃藥,現在看應該當是所謂的補藥出了問題。
還好聞君安機敏有所察覺,可恨自己卻沒想到這一茬,他雖然暗自将樓裡為了控制他們的毒藥換掉,可沒想到卻改成了補藥下給了聞君安。
他素來身弱,補藥的藥方聞逸拿去給醫師看過沒有問題,是他不夠仔細麼?
他心裡莫名煩躁,坊主這個位置也是自己一次次舍命相拼換來的不能出錯。他死死盯着走在前面聞雁的脖子,殺意讓他的手顫抖着,想要直接砍了聞雁的頭,又被硬生生壓下。
真是厭煩了彎彎繞繞的小事,不如直接殺人來得痛快。
聞逸剛回到萬寶坊就有人遞來了一封信,本打算先放在一旁候着卻瞧見了上面竹制的印泥。那是密道鑰匙留下的,隻有他和聞君安才有。
他立刻将信拿起來,拆開發現裡面隻有一張紙,上面寫着:帶上紫玉冠,酉時無雙城北門小山坡。見
聞逸看完緊緊地将紙攢在手裡,手背上青筋用力的凸起着,“這是怎麼回事?”他話裡帶着怒氣,眼裡殺氣滿滿。
小厮看着那信,沒看到信上寫的字,但很明顯坊主生氣了。他抱拳道:“不知道是誰放在掌櫃那兒的,掌櫃就讓小的拿過來了。”
聞逸緩了下神色,應該是沈香齡。
他站在原地冷靜片刻,又把攢成團的紙撫平開,這紙上并未要求自己一個人去。聞逸覺得奇怪,不過沒關系,他是從無雙城的暗衛營裡殺出來的,還真不怕沈姑娘的那群花架子手下。
将手上的紙移到燭火上,聞逸看着紙從火的邊緣一點點将黑變成了灰。他略思索了下,回樓裡拿了紫玉冠,又喊上了聞雁,點了幾個坊内打手。
酉時。
天色漸晚,聽琴聽音他們在沈香齡身旁站着,其餘幾人皆蹲坐在路兩旁的樹上,借着樹葉遮掩身形。
他們的馬車在山坡後靜靜待着,打算事成之後立馬逃脫。
沈香齡身邊是在輪椅上靜坐着的聞君安,他輕笑道:“沈姑娘這麼信任我嗎?”
方才他們商議過,此事之後聞君安會将紫玉冠送到沈家。
沈香齡微擡了下巴,胳膊挂着披帛手甩動了一下,她笑得狡黠:“公子你也不遑多讓啊。”
他們二人待得近,沈香齡身上泛着淺淺的茶香飄在聞君安的鼻間,不濃,帶着點清爽的雨後味道夾雜着柚子的清香。
“沈姑娘今日身上熏的香倒是少見。”
沈香齡踮起腳,見山坡下來了人:“那倒沒有萬寶坊裡的香少見。”沈香齡說的随意,聞君安挑眉,側過臉來見沈香齡直直地盯山坡下的人,好似真的是随口一說并無其他深意。
她感受到臉上灼熱的視線,認真地回道:“茶香多好聞呀。”
聞君安剛要開口被來人打斷,是聞逸到了,他領着聞雁和其他幾人在幾丈外站定。
沈香齡見人來了,自上而下地回望,她晃悠了一圈打量着來人,果然如聞君安所料倒是沒有一個人手裡拿着東西。她聳着肩膀抱臂道:“坊主來得還挺準時。”
聞逸哼聲道:“沈姑娘你還真不識好歹居然敢在無雙城裡動手。”
旁邊聞雁聞言皺眉。
沈香齡歪頭看向一旁的聞雁,又收了回來似乎就是好奇地看了一眼。“我可沒聽說過,無雙城的城門就是你們萬寶坊的坊門那?”
聞逸作為暗衛對這些七轉八拐的話向來是不甚厭煩,也不想同她打機鋒,便擺手一揮,打算直接動手。
沈香齡見狀在心裡罵道真是沒有耐心。她擺了個停的手勢忙道:“诶,我還有事沒有說完,你着什麼急。”
聞逸把住腰間的劍柄,卻不理:“我可沒有什麼話要同沈姑娘交代。”
沈香齡快速地退了一步到聞君安的身後,聞君安問:“帶來了嗎?”
沈香齡翻了個白眼一看就知道沒拿,這來的幾個人手裡都空蕩蕩的,還問什麼呢。
不過還好,他們早就料到了。
聞逸卻有些猶豫:“我……”
旁邊的聞雁突然出聲順着聞逸的話解釋:“公子放心,沒人能在無雙城裡同萬寶坊打個平手,我們馬上就救你回來。”
看來是被聞雁攔下了。
聞君安便沒再多嘴。
沈香齡見狀倒也不急,努着嘴道:“那看來你們是沒想讓這位公子平安回去了。”她從抱臂變成了一支手支着臉,輕輕地擺擺手。
聽音和聽琴微微屈膝,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她輕輕地推了下聞君安的輪椅,如同他們約好的那樣,因山坡的斜度很高,聞君安的輪椅帶着他往聞逸的方向跌落。
“攔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