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安微微一笑:“這就是我的秘密了。“
”你到時見到了自然就明白。還有一事需要你去查。”他将牌子直接丢給聞逸,“你看看我的牌子能不能行,去查查魏一程,也是六安城裡的一位公子。”
聞逸接過牌子點頭算是接下此事,聞君安扔得如此灑脫,莫不是不打算再回樓裡?
話已問完,聞君安隻想盡快啟程。他推着輪椅往門外去,打開門之前他轉頭說道,“記得多拿點銀子。”
聞逸翹着二郎腿,回道:“我知道。”
他倒是挺敬佩聞君安的,不知自己是何人,往日一片空白,前路未明,神色倒是一如往常,沒有驚慌之意也無激動之情。
異于常人的穩重。
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腦海中驟然想起在小院裡看到的老鸨,難道…他早有預感?
聞君安沉默着推着輪椅走了出去,唯有風能稍微牽動他身上的起伏。到了小院門口聽到裡面的吵鬧聲,一推開門就見胡郎中正同聽心在打鬧。
他倆湊在一起做菜,這個人想放鹽那個人想放水,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這菜裡放的鹽都不如他們說話間的口水多。
聞君安歎了口氣。
“你們在做什麼呢?”
胡郎中趕忙招手道:“你終于來了!老夫在這兒做菜。這小姑娘一直指揮來指揮去的,我的菜都快炒糊了!”
聽心叉腰。
“明明是你自己不專心!你方才就隻顧着看盒子,菜時不時才翻兩下能不糊嗎?”
胡郎中聽她說漏嘴,趕緊揮手想讓她閉嘴:“嘿!你、你别胡說啊!”
聞君安又走近了幾步,抓住關鍵:“盒子?”
聽心用力點頭,她指着胡郎中告狀:“對啊,他還放到了自己懷裡!”聽心馬上去扒胡郎中的領口,胡郎中拿鍋鏟擋着,一來二去的鏟子上沾着的菜到處亂飛。
聞君安沒說什麼,他将輪椅推近,趁胡郎中分身乏術之時,将路邊磕到輪椅的石子拿出來,敲了下他的膝蓋。
胡郎中驟然跪下,怒火中燒方要發作,被聞君安按住肩膀,胡郎中的臉牢牢地貼在聞君安的小腿上。
“诶、诶I你松手!”胡郎中大叫道,“疼!快給老夫松開!”
聽心趁機将胡郎中懷裡的盒子撈了出來,她遞給聞君安,話裡話外都是嫌棄:“你看!就是這個!他是個小偷,還拿你的東西!”
一絲狠厲從眼中劃過,聞君安接過盒子才将胡郎中松開。他贊許着:“做得很好,等下我來做菜吧。”
聽心眼睛一亮,兩隻手掌并在胸前輕輕鼓掌:“好!”
聞君安沒把盒子打開都知道,裡面放着的正是紫玉冠。
胡郎中罵罵咧咧地起身,他揉着膝蓋嘟囔着。
“媽的,一個癱子下手還挺重。疼死老夫了。”
聞君安擰着眉頭,他無奈道:“你又去賭了?坑蒙拐騙也就算了,如今怎麼還偷上了呢?”說着,聞君安将盒子收好,他行李不多,倒是這胡郎中藥箱藥盒一大堆拿了不少。
本身聽心是應當跟着自己人走的,可是突然聯系不上。反正也是回六安,索性就帶着她一起去。
胡郎中跟着聞君安亦步亦趨,還念叨着:“這個玉,老夫一看就是寶貝啊!顔色甚是奇特!這個紫色啧啧啧太不羁了,老夫喜歡!“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紫玉冠吧,要不诶,你送給老夫我當傳家寶吧。”他自覺很有道理,“反正你也不能…是吧,老夫将來萬一娶了個媳婦那不是可以傳承下去嗎?”
“再說了,反正老夫也要給你治腿,全當診金了!”
聞君安聽了半晌都未出聲,他的面色驟冷,心裡的不悅即将湧了出來,他轉頭,冷聲道:“你知道這是誰的東西嗎?”
被他眼中的銳利吓到。
胡郎中站定,一臉莫名其妙:“嘿,老夫要知道是誰的作甚!隻要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
聞言,聞君安的眼中一片黯淡,低聲道:“确實是這個理。”他像是無意地側看了眼胡郎中的膝蓋,關切地問,“膝蓋不疼了?“
”不若再來一下?”
“啧。”胡郎中側過臉,抿着嘴:“…你怎麼還威脅人呢?“他不滿地嘟囔着,”反正這東西也不是你的,這麼寶貝幹什麼。”
聞君安推着輪椅往夥房去,他沉着臉,鮮少有冷若冰霜的時候。胡郎中仍然跟着他,“你說話,反正也不是你的,給我又如何。”
聞君安垂下眼睑。
世上沒有東西是他的。
他對自己的身世都一無所知,怕是連父母他都無法相認,何況是東西。
他的心涼涼得像是浸了薄荷水一般,從裡到外都透露着一股無法擺脫的蕭瑟,隻能等時間将它驅散。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揉搓着,想要努力擁有些熱度可以遠離這股透徹心扉的寒意。
聽心已經将胡郎中折騰的菜都倒掉了,她拎着桶進來時故意撞了一下胡郎中。
“我拿不穩啦!”
胡郎中被撞得一個趔趄。
“嘿這小孩!”
胡郎中靠在門邊。他倆搭夥做菜,聞君安将自己的長袖用襻膊綁起來,他拿着刷把刷鍋,聽心便将桶裡的水倒入鍋裡,一邊倒,聞君安一邊在動作。
胡郎中從中竟然看出幾分默契,“老夫可省事了。”說完,胡郎中見這兩人不搭理他,他努着嘴擡起下巴,“聞君安,老夫給你治好了腿你再上路吧,省得老夫還要跟你一起走。我也是怕你這個病人跑了才同你一起去的,多費勁啊。”
“突然就要去六安城。我年紀也大,不太喜歡舟車勞頓。“
“而且,你沒治好,想起個六安就不管不顧。那都城裡多少人家,這得找到什麼時候?”
“你什麼都不知道,跑過去哪裡能認得出誰是你的爹娘,誰是你的心上人?”
聞君安将鍋端起,聽心趕忙接手,她把髒水倒在了旁邊髒桶裡。
他收回手,得空回一句:“我是失憶,又不是失智沒腦子,自然是分得清。“聽心把鍋放好,聞君安拿起鏟子,”再說了,帶着你不就是為了讓我能想起來嗎?”
“你倒是精得很,一刻都等不得。”胡郎中捋着短胡,他仰着頭,“誰都不記得你,這父母肯定能忘不了。反正你别跑了就是,等老夫研究完怎麼把你治好,再找到那位醫者……”
“當年遇到她,可是狠狠将老夫嘲弄了一番,氣煞老夫。還好走之前老夫從她那裡将那書偷來了,不然你如今還沒得治呢。”
聞君安擡眸,這祝由術的書竟然是胡郎中偷的?
就這樣聽心切菜倒菜,聞君安掌勺,胡郎中在一旁碎嘴地說着不着調的話,這樣的時日聞君安倒是覺得異常熟悉與溫暖。
待一頓飯做好,心裡的寒意去得差不多。他們三人好好地吃了一頓,打算早點歇息睡下,明日早點趕路。
聞君安的小院裡隻有一張床,聞君安同胡郎中鋪了涼席睡在地上,聽心睡在床上。
待燭光被吹滅後,照進窗内的淡淡月色在屋内飄蕩,聞君安久久不能入眠。
他對于自己是誰感到迷茫,他還以為聞逸能告訴他結果,可帶來的卻是更大的謎團。
離家兩年竟無人尋覓,是不是也證明了自己活得有多失敗。
無人愛他,無人盼他,無人思念他……悲莫悲兮生别離…一陣酸澀擠壓着他的心房,他的眼下漫起些潮濕,不能、萬不能再細想。
聞君安閉上眼安慰自己,時辰不早,該睡了。
第二日天色沒有完全亮透,聞逸就來到了小院。他一身黑色勁裝格外潇灑,平日用冠挽好的頭發也都換成了發帶。
聞逸拿劍用力地拍着門:“都還睡着呢,不走了?”
聞君安聽見聲音霎時睜眼,聽心被吵醒嘟着嘴起身去開門。
“來了來了…”
聞君安起身,他坐在愣了一瞬,屋外聽心的嘟囔聲陣陣,過了會兒他緩過神來輕輕推了推還在打呼噜的胡郎中。
“該起了。”
幾人稍作整理就上了路。
……
馬車逼仄,三人坐在馬車大眼瞪小眼。說是不熟,卻都互相見過,說相熟卻又不知對方深淺,隻留下一室的尴尬。
“啟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