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啊。”
蕭煙閣頂着裴琮的目光,硬着頭皮開口:“這玉還挺漂亮的,剔透。”
裴雲棧把玉枕放到她身後,淡淡道:“這是暖玉,成婚前我特地尋了兩塊,結果你當天就将自己的那塊送去了沈府。”
她想起來了,那時候沈無虞苦于沈斯猶因着春日倒寒受了涼,整日咳嗽睡不好,自己就把裴琮給的這塊暖玉送到沈無虞那了。
反正她身體康健并不太需要這樣養生的物件,裴琮那時候備了挺多寶物,蕭煙閣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
後來裴琮見配對的那塊玉枕沒了,嘴上沒說什麼,但這枕頭就沒再上過床,一直被丢在榻上。
“這塊兒也挺好的,你怎麼不用。”
蕭煙閣摸着這塊玉枕,覺得有點不對勁,沈無虞現在做赝品的技術這麼高超麼?
這枕頭觸手生溫,她正要再仔細瞧瞧,就被裴琮把玉從手裡拿走,重新墊到身後。
“這不就在用。”
蕭煙閣:“……”
她心裡理虧,也不再揪着這個玉枕說話:“你用你用。”
裴雲棧手臂輕轉,似乎是有些癢了。
被蕭煙閣摁住手腕,重新拿起扇子給他扇:“你别亂動,一會兒口子又掙開了。”
他淡淡嗯了聲,兩人靜靜坐着,蕭煙閣忽然開口:“那谷幽樓你們打算怎麼辦?定是要被查封了吧,裡面的人呢?”
“谷幽樓要關,裡面的人也要關。”
蕭煙閣蹙眉:“什麼意思,那些人都要坐牢?”
裴雲棧懂她心裡在想什麼,他的阿煙還是如此……心中熱忱。
那些人本來是該死的,朝中官員誰心裡都虛着,自己也想不起來有沒有被那些探子套話,又被林間捏了把柄,就算沒有,也不願意放過那些人技人。
對于他們而言,人命不算什麼,甯錯殺絕不放過。
其實裴雲棧也是這樣的想法,若他是那些人,谷幽樓的一個人都不會被留下。
然而裴雲棧還是在朝堂上開口,明知道會得罪人,還是給啟帝捧了個帝王愛民如子的仁心高帽,将那些人的命暫時保了下來。
“嗯。”
裴雲棧點頭,他并沒有說朝堂上自己據理力争的事:“暫由刑部派人押解在谷幽樓,聽候發落。”
“這不公平,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進的谷幽樓。”
裴雲棧神色漠然:“阿煙,這世上沒有公平。”
外面還是豔陽天,屋子裡被照得亮堂溫暖,裴雲棧的話卻如同一簇冰箭直射她心口。
是了,這世上怎麼會有公平。
是她一時鬧了笑話。
“裴琮。”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沒了聲響,裴雲棧靜靜看着她,不願催促。
細小的塵埃在空中漂浮,兩人周遭仿佛萦繞着小小的星塵。
蕭煙閣開了口。
“我不想把他們送給朝廷。”
她擡眼看着裴琮,心裡的話終于還是說出來。
即使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幼稚,又有些可笑。
師傅總說慈不掌兵,可能她還是沒能修煉到那個境界。
他們曾經又何嘗不是有自己的心願,又未曾不是誰日夜所思的人。
隻是被困在這裡,無辜受累。
蕭煙閣不覺得人全是至善至惡,那些人或許做錯了事,但被強制要求進來的人,應當得到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起碼現在,他們也能再重新活一次。
他并不意外,隻是點出了核心問題。
“阿煙,那些人無前塵無過往,所有的一切皆被抹得一幹二淨,甚至連戶籍也沒有,哪兒也不能去,出了谷幽樓,有些從小就被豢養的人,這世道于他們而言,危險而未知,不會比在昭獄度過餘生要好。”
餘生都在昭獄裡,起碼不缺衣少食,暫無性命之憂。
若是被放出去,保不齊就立時被滅口。
裴雲棧的話一字一句,重重打在蕭煙閣心上。
“不被朝廷關押,那他們能去哪兒。”
他的未盡之言兩人都明白,至少,我會幫他們,能保住一條命。
她低頭,藥幹了,血也止住了。
蕭煙閣握起裴琮的手臂,給他一圈一圈輕輕繞上紗布。
他配合擡手,蕭煙閣将繃帶系好,開口:“你說的對。”
裴雲棧面色一凜,正要說什麼,便聽見蕭煙閣說。
“但我還是不想把他們給朝廷。”
他們應該擁有自由,哪怕是變相的。
裴雲棧面色柔和下來,他瞧着蕭煙閣時眼神總是軟的。
“我知道了。”
我會幫你達成心願,你所有的心願。
傷口處理好了,她重新把衣服拿起來,抖了抖,給裴雲棧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