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堪的死寂持續了幾秒。

“我們走。”童依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聲音幹澀緊繃，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猛地轉身，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變得淩亂而急促，幾乎是落荒而逃。她的女伴慌忙跟上，兩人狼狽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店門外漸濃的暮色裡。

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氣壓随着她們的離開，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

陶瓷店裡恢複了安靜，隻剩下窯爐運轉的細微嗡鳴。暖黃的燈光重新變得柔和起來。

林乲安僵硬地站在原地，掌心的小貓硌得生疼。剛才童依刻薄的嘲諷和顧穆瞬間爆發的冰冷怒意像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腦子裡沖撞，嗡嗡作響。臉頰還殘留着羞憤的滾燙，心卻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攥着，又酸又脹。

“發什麼呆？”顧穆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打破了這片沉默。他的語調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平淡，甚至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松弛，剛才那股駭人的戾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林乲安猛地回過神，有些慌亂地擡眼看他。他正微微低着頭，目光落在她緊攥着小貓的手上，眉頭習慣性地蹙着一點，但眼神裡沒有責備，隻有一絲……詢問？

“沒……沒什麼。”她下意識地把小貓往身後藏了藏，好像這樣就能藏起剛才那份笨拙和因此引發的難堪。

“拿着。”顧穆卻直接把他那個一直沒打開的牛皮紙盒子塞到了她懷裡。盒子有些分量，隔着紙也能感受到裡面物品規整的形狀。

“诶？”林乲安下意識地抱住盒子，愣住了，“這是……你的？”

“給你的。”他言簡意赅，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轉身就朝門外走，“走了。”

林乲安抱着兩個盒子，有些懵地跟在他身後。晚風吹散了店裡殘餘的陶土氣息，帶來一絲涼爽。坐進車裡，引擎發動的聲音平穩響起，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她低頭看着懷裡屬于顧穆的那個盒子，又看看自己那隻被童依嘲笑過的“發育不良的土狗”，心裡翻騰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手指無意識地摳着粗糙的麻繩。

車子平穩地彙入車流，窗外的霓虹燈開始次第亮起，在車窗上拖曳出流光溢彩的線條。

“那個……童依她……”林乲安猶豫着開口，聲音很輕，打破了車内的甯靜。剛才那一幕像根刺紮在心裡。

“不用理她。”顧穆的目光專注地看着前方路況，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她不敢再找你麻煩。”

他的笃定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暫時壓下了林乲安心裡的不安和委屈。她“嗯”了一聲，手指卻下意識地撫上頸間那個微涼的月亮吊墜。冰涼的金屬觸感從指尖蔓延開，奇異地帶來一絲平靜。這是他送的，獨一無二。

車内又陷入安靜，隻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送風聲。林乲安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燈火，那些璀璨的光點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河。車子最終拐進一條相對安靜的林蔭道，速度慢了下來。路燈的光暈透過濃密的枝葉灑下，在車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我們到底要去哪啊？”好奇心終于壓過了之前的情緒，林乲安忍不住再次問道，轉頭看向他。

顧穆的側臉在斑駁的光影裡顯得輪廓分明。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将車子穩穩地停在路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熄了火。四周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他解開安全帶，側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林乲安臉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平淡，而是帶着一種深沉的專注，像幽深的潭水，要将人吸進去。

“林乲安。”他叫她的全名，聲音低沉，在狹小的空間裡清晰地震動着耳膜。

林乲安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開始瘋狂地擂動起來，一下下重重撞擊着胸腔。握着盒子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尖微微發涼。車内的空氣仿佛瞬間變得稀薄，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怎……怎麼了？”她的聲音有點幹澀，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

顧穆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那目光像帶着實質的重量，一寸寸拂過她的眉眼。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清晰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他緩緩擡起手，不是揉頭發，也不是彈額頭，而是伸向她頸間那個小小的月亮吊墜。

指尖帶着微涼的觸感，輕輕碰觸到鎖骨上方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林乲安的身體瞬間繃緊，呼吸都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手指沒有停留，隻是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摩挲了一下那枚微涼的月牙，動作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珍視。然後，他擡起眼，目光重新鎖住她的眼睛，深邃的眼底翻湧着複雜而濃烈的情緒，像醞釀着風暴的深海。

“你……”他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啞了幾分，帶着一種灼人的熱度，一字一句，清晰地砸進她的耳膜，“……要不要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