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河濱公園的煙花大會,是這座濱海城市夏末秋初的傳統盛事。林乲安不知怎麼了一句,顧穆沒說什麼,卻在當晚驅車帶她前往。
抵達時,河堤兩岸早已人潮湧動。空氣中彌漫着燒烤、棉花糖的甜膩香氣,孩童的嬉鬧聲、情侶的私語聲、小販的叫賣聲交織成一片喧鬧的背景音。暮色四合,深藍色的天幕上點綴着疏星,河面倒映着兩岸璀璨的燈火,波光粼粼。
顧穆帶着她,沒有擠進最熱鬧的觀景台,而是走向河堤上遊一處相對僻靜的、延伸向河水的小小石灘。這裡視野開闊,遠離了最密集的人群,隻有零星幾對同樣尋求安靜的遊人。
河風帶着水汽的微涼拂面而來,吹散了白日的最後一絲暑氣。林乲安裹緊了身上的薄外套,站在顧穆身側半步之後的位置,望着遠處黑黢黢的水面和對岸燈火通明的樓宇輪廓,心裡隐隐期待着那即将撕裂夜空的絢爛。
“砰——!”
第一聲悶響毫無預兆地炸開在遙遠的天際,緊接着,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直沖雲霄,在最高點轟然綻放,化作無數拖着細長光尾的流星,朝着四面八方簌簌墜落,瞬間點亮了大半個夜空!人群爆發出巨大的驚歎和歡呼。
“哇!” 林乲安也忍不住輕呼出聲,眼睛瞬間被那璀璨的光華點亮,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仰着頭,全神貫注地追随着下一朵煙花的軌迹。
“咻——啪!” 又是一朵巨大的紫色牡丹在空中盛放,花瓣層層疊疊,邊緣暈染着夢幻的藍光。
“砰!砰!砰!” 一連串急促的聲響,數朵銀白色的煙花同時升空,炸裂成漫天閃爍的星辰雨,細碎的光芒如鑽石般灑落,幾乎要墜入流淌的河水中。
每一次爆響,每一次光華的綻放與湮滅,都引來人群更熱烈的歡呼。林乲安完全沉浸在眼前這短暫卻極緻的視覺盛宴中,忘記了身邊的顧穆,忘記了微涼的夜風,臉上不自覺地洋溢着純粹而驚歎的笑容,眼眸裡倒映着不斷變幻的七彩流光。
就在又一朵巨大的、如同金色垂柳般的煙花緩緩落下,光芒漸暗,等待下一輪高潮的短暫間隙裡——
一隻幹燥、溫熱、帶着絕對力量感的手掌,毫無預兆地、**極其自然**地覆上了她垂在身側、被夜風吹得有些微涼的左手。
林乲安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感官瞬間從絢爛的夜空被拽回地面,聚焦在那隻手上!
顧穆的手很大,指節分明,掌心帶着薄繭,溫度比她微涼的手背高出許多,那熱度源源不斷地透過皮膚傳遞過來,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熨帖感。他的動作是那麼自然,仿佛隻是随意地搭在那裡,沒有用力握緊,也沒有絲毫的試探或猶豫,就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覆蓋。
他甚至沒有轉頭看她一眼,深邃的目光依舊平靜地投向河對岸煙花升起的暗處,側臉的輪廓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顯得冷硬而專注,仿佛覆在她手背上的那隻手與他無關。
林乲安的心跳驟然失序,像被那突如其來的煙花爆響擊中。她下意識地想抽手,指尖剛微微一動,那隻覆在上面的手掌便立刻感知到了。沒有更用力地攥緊,隻是掌心微微下沉,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的壓力,将她的手更完全地包裹進那份溫熱裡,也徹底按滅了她那點細微的退縮意圖。
**别動。**
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這個動作傳遞的信号無比清晰。
林乲安僵在原地,手背上的溫度像烙鐵一樣清晰,甚至蓋過了煙花再次升空時的光芒帶來的視覺沖擊。她不敢動,也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全情投入地仰望夜空。感官被割裂了:眼睛看着漫天華彩,耳朵聽着震耳欲聾的爆響和人群的歡呼,而所有的神經末梢卻都集中在那隻覆在她手背上的、沉穩、溫熱、帶着絕對掌控意味的大手上。
煙花還在繼續。絢爛的紅色心形、旋轉的藍色風車、炸開如同銀河傾瀉的銀色瀑布……一幕比一幕華麗,一聲比一聲震撼。
林乲安卻感覺自己像被釘在了原地。手背上那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仿佛有生命般,順着她的手臂蔓延,一路燒灼到心口,讓她臉頰發燙,呼吸都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紋路,感受到他指腹薄繭的微微摩擦,感受到他脈搏沉穩有力的跳動透過緊貼的皮膚傳遞過來,與她因緊張而紊亂的心跳形成了奇異的對比。
他始終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隻是在那巨大的煙花爆鳴聲間歇時,偶爾會感覺到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拇指指腹,極其輕微地、安撫般地摩挲一下她手背的皮膚。那動作細微得如同錯覺,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和掌控。
絢爛的煙花在頭頂盛放又凋零,短暫的光華映亮了他冷峻的側臉,也映亮了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和不知所措的眼眸。震耳欲聾的聲響掩蓋了她過快的心跳,也掩蓋了他沉穩的呼吸。在這片喧嚣與光芒的海洋裡,隻有兩人相貼的手掌之間,那片方寸之地,是沉默的、滾燙的、充滿了無聲角力的隐秘空間。
夜風似乎更涼了些,吹拂着她裸露的脖頸。但被他手掌完全覆蓋包裹的左手,卻暖得不可思議,甚至開始微微出汗。那溫度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微涼和喧鬧,将她牢牢地錨定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