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灼傷。心底那被她強行按壓下去的、名為“顧穆”的毒刺,因為這不期而遇的重逢,再次破土而出,帶着更猛烈的毒性,瘋狂地紮向她的血肉。
“師兄,我們走吧。”林乲安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急切。
周哲點頭,護着她從側門悄然離開了喧嚣的宴會廳。
坐進周哲的車裡,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林乲安才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微微顫抖着,洩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靜。
車窗外的霓虹飛速掠過,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那句冰冷的“離我的生活遠一點”在她腦海中回響,是她給自己的盔甲,也是她射向顧穆的利箭。她知道,她成功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驚痛和難以置信,那瞬間的失态讓她心底掠過一絲扭曲的快意。
可為什麼……快意過後,是更深、更空茫的疲憊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細微的抽痛?
她用力攥緊了放在膝上的手包,指尖觸碰到裡面一個硬硬的、帶着涼意的小物件——那枚被她封存了三年的月光石發卡。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指尖猛地一縮,随即湧起一股巨大的自我厭惡。
林乲安,你真是沒用!她在心底狠狠唾棄自己。三年了,你築起的高牆,在他出現的瞬間就搖搖欲墜!你引以為傲的冷漠和清醒,在他一個眼神下就潰不成軍!你竟然……還留着這該死的東西!
她猛地睜開眼,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決絕和自厭。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顧穆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攪亂了她好不容易維持的平靜。她必須将他徹底驅逐,從她的現實生活,也從她的心底。
而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
顧穆獨自驅車回到位于頂層的奢華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濱海城璀璨的夜景,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他卻無心欣賞,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像一座沉默的孤峰。
他脫下西裝外套随手扔在昂貴的沙發上,扯開領帶,解開兩顆襯衫紐扣,露出線條冷硬的鎖骨。手裡端着一杯烈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臉。
“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林乲安冰冷決絕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他耳邊萦繞不去。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着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他仰頭,将杯中辛辣的液體一飲而盡,灼燒感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裡,卻絲毫無法驅散心頭的寒意。
他拿出手機,屏幕幽光照亮他冷峻的側臉。修長的手指在通訊錄裡滑動,最終停留在“林乲坵”的名字上。指尖懸停片刻,終究沒有按下去。
直接去問林乲坵?不,這隻會讓事情更糟。那個護妹如命的哥哥,隻會站在林乲安那邊,用同樣冰冷甚至憤怒的目光審視他。
他的目光轉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深得像化不開的墨。副會長那句“工作室最近有點麻煩”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危險的漩渦。
麻煩?
很好。
顧穆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勢在必得的弧度,眼底翻湧着複雜而深沉的光芒,那裡面有未消的痛楚,有被拒絕的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屬于獵人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侵略性。
她讓他離遠點?
他偏不。
既然溫和的靠近隻會換來冰冷的刀鋒,那麼,他就換一種方式。一種讓她無法拒絕,甚至不得不主動靠近的方式。他要讓她明白,她林乲安的世界,從來就不是她想把他驅逐就能驅逐得了的。三年前的離開或許鑄成大錯,但這一次,他回來了,就絕不會再放手。無論她築起多高的牆,他都會親手,一寸寸地,将它鑿穿。
烈酒入喉的灼燒感褪去,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清醒和一種蟄伏的、蓄勢待發的危險氣息,在空曠奢華的公寓裡無聲彌漫開來。窗外的萬家燈火,仿佛都成了這場無聲戰役的背景闆。
重逢的狼狽隻是序曲。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