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交織在一起。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們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林乲安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掌心依舊溫熱，包裹着她的指尖，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她沒有抽回手，但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回應。她隻是低着頭，任由混亂的思緒在腦海中激烈交戰。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她才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指尖。

那力道輕得如同羽毛拂過，卻讓顧穆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自制力！雖然隻是指尖微小的回應，但這卻是她五年來，第一次主動的、非對抗性的觸碰！

他緊緊回握住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力道之大甚至讓林乲安感到一絲疼痛，但她沒有出聲，隻是任由他握着。

“所以……” 林乲安終于再次開口，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她擡起淚眼，迎上他狂喜又小心翼翼的目光，“你打算怎麼‘證明’？就從……趴在病床上開始嗎？”

她的話語裡帶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近乎賭氣的嬌嗔，還有一絲……試探。不再是冰冷的拒絕，而是帶着一點縫隙的、可以觸碰的邊界。

顧穆看着她淚痕未幹卻微微鼓起臉頰的樣子，心頭那死寂的荒原仿佛瞬間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開出了細小的花。他緊繃的嘴角終于松弛下來，扯出一個極其虛弱卻無比真實的、帶着寵溺和縱容的弧度。

“嗯，” 他低低應道，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就從這裡開始。從……每天能看到你開始。從……你不推開我的手開始。” 他頓了頓，補充道，帶着一絲孩子氣的固執，“還有，不準再偷偷在門外看，要進來。”

林乲安被他直白的話弄得耳根一熱，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更緊地握住。

“顧穆！” 她有些羞惱地低斥。

“在。” 他應得很快，眼中笑意更深，“我傷的是背，不是耳朵。聲音不用那麼小。”

“……” 林乲安被他噎得說不出話，隻能瞪着他。昏暗中，他深邃的眼眸裡盛滿了星光，專注地映着她的身影。那裡面沒有了往日的陰鸷和算計，隻剩下一種純粹的、失而複得的欣喜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這眼神太陌生，也太……有殺傷力。林乲安心跳如鼓，慌亂地移開視線，落在他包裹着紗布的後背上。那猙獰的傷口是為了她……這個認知再次沉重地壓下來，讓她心頭酸軟。

“……疼嗎？” 她又問了一遍，聲音輕得像歎息，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心疼。

顧穆看着她微紅的眼眶和柔軟下來的眼神，心口軟得一塌糊塗。他搖搖頭，聲音低沉而溫柔：

“看到你，就不疼了。”

這句情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帶着一種笨拙的真誠，反而比任何精心雕琢的甜言蜜語都更撼動人心。林乲安咬着下唇，沒有說話，隻是任由他握着手，感受着指尖傳來的、劫後餘生的溫度。

病房裡再次安靜下來，但氣氛卻完全不同了。不再是劍拔弩張的對抗，也不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而是一種……帶着傷痕的、笨拙的、卻真實流動着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緩慢而堅定地沖刷着經年的寒冰。

恨與愛，傷害與救贖，過去與未來，在這個靜谧的夜晚，在消毒水的氣味中，在兩人交握的手心裡，達成了某種微妙的、暫時的平衡。

重新開始的路，注定漫長而艱難。童依的陰影仍在遠處徘徊，過往的傷痕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撫平。但至少，這緊握的雙手，這笨拙的告白，這小心翼翼靠近的“機會”，為這片廢墟之上，點燃了第一簇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希望之火。

窗外的夜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