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突然大亮,滿舞台的兔子突然變成了身着白袍趴伏在地的舞者。燈光一閃,舞者們揭下白袍,露出裡面紅藍拼色的長裙,燈光下泛着鱗片般的光,随着舞者們的動作而變幻不同的顔色。
我看得目不轉睛,上次看到這種表演還是在春晚。考慮到并不發達的科技背景,如此精彩的舞台效果顯得更加難得。
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轉頭就看見修西斯從座位上起身,狗狗祟祟地穿行在狹窄的過道間,目标明确地向某個方向移動。
按照計劃,我略微往旁邊挪了一下,用裙擺遮住他的座位,為這個中途離場的人打掩護。
後面的表演一樣很精彩,但我隻是盯着舞台發呆,擔心修西斯能不能順利混進後台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會不會被别人發現,能不能成功脫身,以及屆時我怎樣能盡快搬來援兵。
周圍掌聲雷動,我敷衍地跟着鼓掌,心裡隻感到一種由衷的痛苦,仿佛在期待很久的演唱會現場突然收到DDL提醒不得不掏出電腦趕作業,看到的都得罵一句有病。
舞台上的演員們開始朝台下丢玩偶,我的位置比較靠後,超出了演員們能扔出的最遠範圍,因而隻是平靜地看着前排人群的争執。
現場氛圍炒得火熱,我環顧四周,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狂熱興奮的笑,所有人都舉起雙手,試圖接住那些木質漆彩的玩偶。
等等,木質?
仿佛打破了什麼濾鏡,我猛然意識到有地方不對。一般演員朝台下扔的都是棉花娃娃或者氣球等柔軟的東西,這樣不容易傷到人。可定睛細看,那些玩偶不但是木質的,還形似台上的演員們,每次被扔下台都能引起一陣混亂,我甚至隐約看見有些人頭上滲出了血迹,不知是被玩偶砸的還是搶玩偶被人打的。
我背後滲出一點涼意。
馬戲團的确有問題,但現在更大的問題是——我為什麼沒中招?
腦海裡卧室床頭櫃上純黑封皮的書一閃而過,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隐在狂熱的人群中,我不敢輕舉妄動,猶豫着是否像旁人一樣舉手,又怕做了這個動作之後會和他們一樣中招,糾結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某位沒拿玩偶在台上蹦蹦跳跳渾水摸魚的演員吸引了我的注意——雖然化着濃妝,穿着超級誇張的衣服,他的金發在混亂的燈光下還是分外晃眼,連同他的氣質都仿佛與整個舞台格格不入。
我越看越覺得他眼熟,像某個中途偷偷離場的金毛。他怎麼混到台上去了?
下一秒,燈突然全黑了。黑暗中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混雜了害怕興奮煩躁激動等多種情感,我的耳膜差點被吼破了。
混亂持續了不知多久後,燈光終于被勉強恢複了。燈亮的那一瞬間,有人輕輕挪了一下我的裙擺,坐回了本屬于他的座位。
我克制不住往他臉上瞟。修西斯的衣服雖然換回來了,誇張的眼妝卻沒來得及卸,臉慘白得像石膏,看上去能随機吓哭一個毫無防備的小孩。
我忍不住笑了,收到他一個哀怨的眼神,我笑得更開心了。
我問他:“你怎麼混到舞台上去的?”
他輕聲說:“我找到了一件備用的演出服,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散粉,弄得滿臉都是,這時一群人突然掀開簾子湧進來,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看到我之後絲毫沒有驚訝,隻是誇張地大笑,把我拉到梳妝台前化了全妝。剛化好妝,他們就把我拉上台了。上台之後,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學會了他們的舞蹈。”
我問:“然後你就一直跟着在台上跳舞?”
他點頭:“直到剛剛扔玩偶的時候,我故意沒拿玩偶,才終于脫離了控制。”
我心想,這種控制是想掙脫就能掙脫的嗎?他肯定還隐瞞了什麼。不過比起探究他藏起來的秘密,我更好奇他找到了什麼有用的情報。
他接着說:“剩下的我們出去再聊。”
好吧。
話說回來,他對我沒有中招也完全不驚訝呢。我很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後面的演出我也完全沒有心思看,修西斯倒是看得很認真。演出終于結束,我精氣神仿佛都被抽幹了,強撐着跟随散場的人群走到出口,一出門就蹲在了地上。
修西斯也跟着我蹲了下來,關切地問我哪裡不舒服。
我盯着他神采奕奕的臉,感覺嫉妒之火快把我的心髒燒化了。
一想到入場前他說的“其他人都沒有時間”,我就更氣了。
我說:“以後再也不和你一起看演出了。”
他的藍眼睛宛如被敲碎的冰面,看起來對我這句話反應很大:“什麼?洛菈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你别讨厭我……”
我吐槽道:“你連我在氣什麼都不知道吧。”
他仿佛被人無緣無故踢了一腳的小狗,雙眼已經泛起了水光:“你别生氣……都是我的錯……”
不得不說,他這樣的态度讓我很受用,我一下子不難受了,坦率道:“行了,我不是在怪你,主要是今晚的表演我看得很難受,遷怒你了,對不起。”
他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所以我下次還能找你幫忙對吧?”
我非常無語地點頭。
他于是揚起嘴角:“那我們回家吧!”
返程路上,他輕聲把找到的情報都告訴了我,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馬戲團打算一周後舉辦一場舞會,邀請所有青年情侶參加。
“你肯定很想去。”我說。
修西斯點頭。
我說:“那你找到女朋友了嗎?”
修西斯搖頭。
我說:“我也不是不可以和你假扮情侶……”
他雙眼放光。
“不過……”我對那句“其他人都沒有時間”耿耿于懷,“你不先去問問其他人有沒有時間嗎?”
他腼腆一笑:“她們不會願意和我假扮情侶的。”
我莫名火大:“如果我也不願意呢?”
他無奈地攤手:“那我隻能挨個去問認識的小姐姐們了。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女裝找桑塔克混進去。”
我想象了一下他女裝的樣子,感覺也不會很突兀。
不過……
我看着他全然放松的神态,和眼角溢出的疲憊,終于不忍心折騰他,松口道:“我答應了。”
畢竟,能和喜歡的人成為情侶,哪怕是假扮的,又有誰會拒絕呢?
商定好這件事,他又陸續告訴了我一些八卦。到家門口分别後,回想起他說的“其他人”,我對我喜歡他這件事感到分外不解。
喜歡這麼一個紅顔知己衆多的人,我是在給自己找罪受嗎?
我暗暗回顧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發現真正對他有好感是從初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