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熟悉的小路來到木屋前,向日葵早已謝了,修西斯補種上一些勿忘我,藍色的小花簇擁在深棕色小木屋周圍,美得仿若童話。
我随意折了幾支,推開虛掩的門,毫不意外地看到修西斯正伏案在桌前奮筆疾書。
作為我們兩個人的自留地,不止我常來這裡看書,他也時不時來這裡整理文書,不過基本上都是自衛隊的行動報告。
忙碌時我們互不打擾,隻在進門或離開時打聲招呼。他還在這裡添置了一塊黑闆,方便他整理行動計劃,理清思路。我則會借用這塊黑闆梳理我的旅行路線,有時也會把看書時遇到的疑惑寫上去,留待他下次來時為我解答。
我把剛折下的花枝插進門口的花瓶裡,敲了敲瓶身,向聽見動靜從文書裡擡起頭的修西斯揮了揮手。
他臉上平靜得有些冷漠的神情一下子冰消雪融。我探頭看了看桌上散着的文書,發現又是自衛隊這個月的行動報告。
這一刻,我回憶起了上輩子被各種申報書、報名表、論文、調研報告支配的恐懼,連忙轉頭不再看這堆容易造成精神污染的東西,雙手背在身後,告訴他我明天就要啟程了。
他愣了一下,嘴角有下撇的趨勢,又很快揚起來,露出一貫的招牌笑容,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幾次口,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他仿佛自覺狼狽,單手捂住臉,沉默了半晌,終于說出一句:“恭喜。”
我看見他的金發在初春柔和的陽光下鬈曲發亮,眼中沁出勿忘我一般的藍色。我恍然意識到他種下勿忘我的含義。從此以後,我每次見到勿忘我,都一定會想起他,想起他湖水般清透的眼睛,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裡,是我生命中見到過的最純粹的藍。
他對我來說究竟是什麼呢?一直以來,我都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說着喜歡他,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
明明從小就認識他,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一個普通的鄰居家小孩成長為了屢次拯救小鎮的英雄,擁有了所有虛構作品中勇者才有的品質?
他如何能每次都發現陰謀,卷入危險,為何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為什麼知道那麼多密辛,什麼時候與那麼多人成為了好友?
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每天在做什麼,我居然全然不知。
與我相處時的,作為我的青梅竹馬,我男朋友的修西斯,隻是全部的他中的一個切面,我所了解的他隻是真正的他的很小一部分。
而我明天就要與這個相處了十幾年的,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兄長,我的老師,我的愛人分離了,我卻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他,而直到此時,我才認識到這一點。
他不是什麼勇者,他是真實存在的,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為什麼從來沒想過去了解他呢?
而這樣的我,居然敢說喜歡他。
關鍵是他居然還答應了。
在他眼裡,我喜歡的他是什麼樣子呢?我的喜歡是什麼樣子呢?我是什麼樣子呢?
他真的是因為喜歡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嗎?還是說,隻是因為我向他表達了我的好感,他為了實現我的願望,正如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出于全然的利它心理,而滿足了我的願望呢?
我竟然不敢細想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