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我又攢了不少餘額,夠我用一次高階魔法了。手裡突然浮現的書散發着熱量,昭示着魔法使用成功。
法萊林中蟒蛇一樣的綠眼睛沉澱着什麼我看不懂的東西,聽見我這段話後,卻仿佛好端端的森林被人無端潑了一盆冰,樹上一瞬間結滿了冰棱,冷得死寂。
這樣冰封的綠,清晰地映入我的眼中。這下哪怕沒用吐真魔法,我也已經知道他的答案了。
好吧,我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這樣想着,我心裡卻大松了一口氣。
真奇怪,明明局面一下子變得這麼糟糕,我心底卻一點也不害怕或慌張,反而安定地透着暖意。
因為我并不擅長應對别人的善意啊。
我總忍不住思考,假如他是真心想幫我,卻被我無端懷疑,一定會很傷心。
我不舍得傷别人的善心,因為這是這個世界上鑽石一樣寶貴的東西。
我總是很樂意為了這樣燭火一樣的善意做點什麼的,起碼不樂意主動熄滅它。
但現在确定了他其實是心懷惡意的,那就回到我熟悉的領域了,就和森林裡面對野獸,海上面對海怪一樣,無非是生或者死兩個結局而已。
沒有任何人的心會受到傷害。
想到這裡,我着實感到幸運。
雖然心裡想了這麼多,但現實中也隻過去了幾秒鐘。
法萊顯然沒有讀心術,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
在我的吐真魔法的作用下,他構思好話術,一開口,就被迫說出了真話。
“不能……”這兩個字剛說出口,法萊就意識到事情不對,立刻住嘴。
下一秒,我剛開的屏障魔法就撞上了他身後蓦然襲來的觸手。
屏障的光都一下子黯淡了許多,可見這一擊的威力。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撒腿就往外跑,甚至沒忘記帶上手邊那本遊記和之前一直在看的百科全書。
路過櫃台,我在心裡暗暗和書店老闆說了聲抱歉,但冤有頭債有主,是法萊先動手的,他看上去也不差錢的樣子,老闆要索賠就找他吧,我隻是個可憐的受害者而已。
逃跑的路上,我第三次在心裡感歎,天上果然不會掉餡餅啊。
還記得上一次被觸手追,是在老家的教堂裡,被修女的觸手追;再上一次是被《女巫守則》的觸手追……這樣說起來,我和觸手說不定還挺有緣分的。
想着這些不着邊際的東西,我的精神和身體卻一直緊繃着,沒有絲毫懈怠。
畢竟這些觸手曾經撐爆了能夠毀掉一條船的怪物,我絲毫不敢小觑它們的威力,也完全不想猜測被它們追上的後果。
和許多虛構作品裡截然不同的是,真正的逃命過程中,沒人說話。
獵手全神貫注地追擊獵物,獵物則為了活命拼命逃竄,就像自然界中的獵豹追捕羚羊,每個人都在為了生存拼盡一切。
至于别的那些理由啊動機啊什麼的,在生死面前一點也不重要。
在這樣可怕的沉默中,我清醒地感知到自己的體力逐漸耗盡,用以維持屏障魔法的餘額逐漸減少,生命仿佛變成了一根進度條,我能看到它在逐漸走向盡頭。
而我甚至不敢回頭看獵人現在離我多遠,更沒空開尋蹤魔法給自己導航一條生路。
主要是我也想不出往哪跑能有一線生機。這畢竟是人家的主場,對我來說隻有糟糕和更糟糕的區别,還不如聽天由命。
于是我隻是一直往前跑,頂多記得往人少的地方跑,想着哪怕真的栽在這裡也别傷到别人,人家好端端的一天,好端端的生活着,不應該被我毀了。
就這樣一直跑,跑了不知多久,跑得心髒已經跳累了,肺已經無力呼吸,四肢再也動不了一點,唯獨大腦還清醒着,清醒着迎接自己的末路。
我終于停了下來。
這一瞬間,我想到了很多,比如第一次睜眼看到這個世界時刺眼的陽光,雙親溫暖的笑,小鎮居民們尋常地和我寒暄的樣子……想起修西斯、戴南妮、桑塔克、艾薇拉、曼妮拉、達蘭妮……當然還有法萊。
哪怕他此刻正是即将奪走我生命的劊子手,我也忍不住把我生命中難得的被人善待的記憶一片一片拾起來,滿懷欣喜地擦亮放回心裡,然後等待着最終的命運如約而至。
……
命運卻和我開了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