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動物和原來世界有所不同,這裡的植物也不太一樣。
這兩日,陶明安在這附近探索時發現不遠處的山坡上長有數棵形似松樹的樹木。經過陽光反複曝曬的樹幹上會流出如金色眼淚般的油脂,陶明安曾試着取了一點塗抹在烤肉上,發現這種油脂在火焰的炙烤下能激發出類似黃油的濃郁香氣,塗抹在肉塊上甚至能使其更加鮮嫩爽滑。
原本她怕它餓極,在烤肉時就猶疑地推薦它可以先吃生肉填點肚子,避免餓壞了。但自從吃到這種特殊油脂炙烤過的肉後,她再怎麼“進言”,它也不願意“采納”,怎麼也要等陶明安烤完再風卷殘雲般一掃而空。
不僅如此,陶明安還發現了好幾種能充當調味品的東西:用石塊摩擦出粉末後能自然散發出辛辣味的小木段,針管大小用水煮過後會流出甜膩汁液的葉子,不起眼的山體上帶有鹹味的雪白石塊。這些糖油鹽替代品,大大地補充了陶明安從原世界帶過來所剩無幾的調料,讓她原本擔心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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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太陽的金線毫無節制地編織着,密密麻麻籠罩下來。
矮樹下,它龐大的身軀趴卧在地面,灰白色的長毛像大毯子一樣厚厚鋪開。靜谧的山林間,陶明安一邊研磨小木段,一邊偷瞄它。
通過這兩日的相處,她與它之間的相處也自然了不少。雖然它進食時的架勢依舊猙獰吓人,但等候的時候它不再用可以随時進攻的站立姿态守在一旁,而是卧在火堆旁邊等陶明安把食物拿給它。
有的時候,陶明安問它要加什麼調料,它也會做出回答,雖然都是全要,但偶爾,它甚至還會主動和陶明安說一兩句簡短的話。
目前,它與她之間算是構建了基本的和諧關系,生命安全暫時有所保障,不過下一步該怎麼走,陶明安還在思索中。
原計劃是和它相處久了後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情況,再找找有沒有回家的辦法。但像這樣一直呆在它身邊也不是最穩妥的打算,更何況徹底混熟還不知道要多久。日子多耗費一天,陶明安心裡的焦灼就多重一分。
悄悄離開獨自探索?
她完全沒有獨自野外求生的能力,莫名其妙地死在山裡可能比被它吃掉還快得多,更何況,她并沒有齊全的保暖工具度過幽寂的寒夜。
最開始她打算拿洗幹淨的鹿皮做毛毯,但她發現濕透的鹿皮短短幾天内根本曬不幹。後來它帶回來的皮毛,她試着不洗墊在身下,結果粘膩的血肉很快就發臭了,腐爛的味道熏得她惡心難受,晚上睡不好白天吐幾回。即便她在地上鋪再多的苔藓,潮濕的水汽與寒露還是在不知不覺中侵襲了她的身體。
她一邊整理一邊沉思着,高空中,青白的月不動聲色地顯露出來,一日又将過去。
到底要怎樣才能回家?陶明安壓了壓濕潤的苔藓,在混亂的思緒中慢慢閉上眼。
或許是附近有山的緣故,晚上的風很涼,陶明安裹緊外套,感覺到風拖曳着長長的尾巴呼嘯而過。她吸了吸鼻子,空氣裡有化學冷劑的味道。
嗡嗡,嗡嗡。
陶明安的手機震動起來,漆黑的夜裡,亮起的屏幕是唯一的光亮。
【我們到路口了,可以從超市出來啦。】
陶明安左手劃動着信息欄,右手下意識攥緊手裡的東西,冰冰的。
大概是冰袋散發的寒氣吧,她冷得感覺自己轉不動腦子,索性按滅手機屏幕向前走。
“走這麼急做什麼,小心别摔了呀。”身後傳來店員的關心。
我沒有很急啊?陶明安暗自疑惑,腳下的步伐卻不受控制般越邁越大。
“哎,姑娘,哎!你等一下呀!”
店員的聲音似一道閃電遊走過她脊背,陶明安打了個寒戰,快速小跑起來。
“姑娘?姑娘!你東西拿錯了啊!”伴随着這句話,追趕的腳步聲從背後遙遙傳來。
咚咚咚,聲音越來越大,陶明安急得内心如火在燒。
我沒拿錯!我沒拿錯!我拿的是明明……我、我,我要去找媽媽,我要去找媽媽,我拿的是——
她向後猛一揮手,亮出手裡攥緊的東西——那是一塊沾着血和肉渣的石頭!
陶明安瞪大了眼睛,在不可置信的瞬間飛快反身向外逃去,停電了,外面一片漆黑,她看不清路,在邁下台階時一個踉跄,失重般跌向虛空。
——媽媽!
“媽媽!”
莫大的悲傷襲來,她發出一聲尖叫。
驟然響起的尖利聲音,使他原地跳了跳。
……媽媽?
嘴唇閉合,氣流經過喉嚨,肌肉擠壓,聲帶震動。
他模仿着她發出的音節,當這個詞脫離開發音器官在空氣中顫動的一瞬間,他的腦海裡自然而然地明悟這個詞所對應的概念。
“媽媽。”
他又說了一次。
清晨,寒氣猶在。
太陽操控着無數金線從他身後斜斜射入,照亮了洞穴的入口。
仍帶鮮血的肉塊壓在碎了一地的藤蔓上,再往裡探,就能看見人蜷縮在厚厚的苔藓上,無意識地發着抖。
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黑色的、被眼皮蓋着的眼珠不安地轉動着。平日裡卷曲的頭發如今一绺一绺地貼着皮膚,能夠做出美味熱食的手間或擡起來無力地揮舞兩下。
他的鼻翼輕輕翕動,嗅到了蔓延在空氣中燒焦一般的味道。
是疾病與痛苦的味道。
哦,原來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