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季槐以為陶明安指的是被赤玉鍊絞過後留下的瘢痕,并沒有多在意,但随着陶明安的手指輕輕摸過,他馬上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
他急忙把後腿收起,身子一抖毛發垂落下來。接着,不顧陶明安阻攔手臂一揚将她抱了回來。
“哎哎哎,我還沒有看清楚呢,怎麼把腿收起來了,”陶明安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她拍拍季槐的手臂,示意他松開,“讓我看看呀。”
“唔、唔,”季槐含糊應了兩聲,沒有放手,“應該就是白民弄出的,沒關系的,現在好了不疼了就不用看了。”
“你呀。”陶明安無奈道。
也許是受到“受傷就顯得很沒用”的觀念影響,她能感覺到季槐并不想讓她過多關注他的傷勢。
但關心一個人并不會因為對方的強弱而改變,這樣的想法季槐尚未能徹底理解,陶明安也不好強迫他立刻接受,她隻好順着季槐的動作,不再去看他的腿了。
季槐環抱着陶明安,青色的眼睛也躲在胳膊底下心虛地瞧着她。
事實上,這道撕咬的痕迹之所以不想要陶明安發現,并不是因為什麼好強的心理,而是他不敢告訴陶明安這道早已愈合的傷痕究竟是怎麼來的。
他隻能環抱着她,輕輕地搖晃。
“哎喲,現在都會撒嬌啦。”她睨着他,噗哧一聲笑出來,雙手搭在他的角上保持身體的平衡。
他聽出她的調侃,臉上莫名發漲,心髒也開始鼓噪起來。
我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他将頭埋進陶明安的肩膀,無措地想。
感受到頸窩有熱意傳來,陶明安偏過頭,隻能瞥見季槐發紅的耳廓,不知為何,她也熱得有些出汗了。
一人一獸就這樣呆愣着擁抱了好一會兒,直到一隻白鳥撲棱棱拍打着翅膀飛過,他們這才被驚醒一般擡起了頭。
陶明安與季槐對視着,他面上的眼睛一如日光般耀眼。
她想起最初直視這雙眼睛時雙目的脹痛感,問道:“把這雙眼睛露出來是因為想要震懾他人嗎?”
季槐輕輕應聲,轉而又遲疑道:“怎麼突然問起來了,是覺得不好看麼?”
畢竟人平常都是露着一張臉睜着眼的,對于别人露出眼睛應該也習以為常,一般不會過問。
“怎麼會,”陶明安失笑,安撫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呀,多肯定一下自己嘛,你的臉也很好看。”
她用手指隔空描繪着他的輪廓,她畫到哪兒,季槐就感到哪兒癢癢的,像有一隻小蟲子爬過一般。
“而且,”她又補充道,“這一路上你真的幫了大忙,我都不知道沒有你幫忙我會有多狼狽。”
她細數了一遍他的功勞,季槐聽了不由得飄飄然,眼睛都眯了起來。
“唉。”突然,陶明安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歎氣呢,是有什麼煩惱嗎?
季槐疑惑地想,沒關系的呀,不要歎氣,你煩惱的事情,我都可以幫你一一解決——
“——你這麼好,我回去了一定會很想你的!”她揉揉了他的耳朵,說道。
啊,季槐僵住了。
是了,陶明安是要回家的。
可她回家之後呢,我該怎麼辦呢?
短短一個多月,他已然忘記了原來的生活方式,忽略了如影随身的燒灼感,徹底沉浸在如今美好的生活中。
然而這才快活沒多久,這樣有人相伴、溫暖的日子馬上又會被剝奪掉。
就要,就要這樣了嗎?
茫茫然間,他連陶明安叫他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季槐,季槐?”
見季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陶明安上下搓了搓他的臉:“季槐?回神了回神了,怎麼突然沒精神了?”
季槐沒有作答,隻是軟綿綿地塌下身子,像山一樣傾頹下來,連帶着也讓她躺下來了。
季槐情緒的變化往往非常直白,陶明安稍一作聯想,馬上就猜到了他悶悶不樂的原因。
“是因為我說了離别的事情嗎?”她問道。
季槐不作聲,隻是把頭轉向了一旁。
那就是因為離别的事情了。
這一次,陶明安并沒有像平時哄小朋友一樣抱着他的頭讓他轉回來,而是非常平靜地撫摸着季槐雪白的長毛。
“離别是非常尋常的事情,每個人都不想離别。但是,幼雛總有一天會離開巢穴,人長大了也會離開父母獨自打拼,你和我終究也會有分開的那一天。
“更何況,哪怕我沒能回到原來的世界,我的壽命應該也沒有你那麼長,那麼我們也終将遇到時間帶來的分别呀。”
聽到這樣的話,季槐抖了一下,悶悶地抗拒道:“你不要說這種話!”
“好好好,我不說,”陶明安笑了一下,看向天空,“可是,即使離别是必然的,但在離别之前我也收獲了很多。離别的滋味是不好受,不過你會因為我們要離别,而後悔和我相遇嗎?”
“不會的!”季槐急促地說道,呼吸逐漸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