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是不想和她分開嗎?為什麼僅僅因為“離别”這種時時刻刻都會發生的事情而産生那麼大的反應呢?
更何況,她也已經解釋過了呀,那一邊的世界,她的家人朋友都在尋找她,她怎麼可能明知道有回家的希望,卻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呢?他怎麼能一邊看着她思念家人,又一邊阻止她找到回去的辦法!
她感到一股無能為力,緊接着是無名的怒火開始燃燒,幾乎失控的情緒讓她的眼裡也蓄滿淚水,這不代表着怯懦、也不代表着害怕,她無法控制自己般往季槐臉上狠狠揍了一拳,大喊道:“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我!”
季槐的頭被她一拳打偏過去,他慢慢轉回頭,深深地凝望着陶明安被淚水洗淨後更加清澈的眼睛。
明明主導局勢的是他,可他現在卻近乎絕望地發現,即使強行将陶明安留在宮室裡,她堅決的心依舊能夠把他刺傷。
盡管他剛剛才說了甯願陶明安恨他厭惡他,也要強行把她留下來;但是現在,望着陶明安逐漸變得冷硬的面龐,他的喉嚨不由自主般發出細細的嗚咽,他想要跪服在地,祈求她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祈求她可憐可憐他,祈求她大發慈悲為他留下。
但這是一場殘酷的戰争,哪怕他數次幻想,他也深知陶明安不會為了他而動搖。
所以,他的内心已經潰不成軍,表面上也要做出一副頑強抵抗的樣子。
“沒有我,你怎麼回家呢?你甚至走不出這座宮殿。”
完了。
他一邊色厲内荏地施壓,一邊在心中痛苦的哀嚎。
完了,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與陶明安分開。
“是嗎!”
陶明安一邊抹着眼淚,一邊高聲反問,她一連串的問句就像鞭子一樣鞭撻在季槐心上:“你以為我是怎麼從同光的屋子裡跑出來的?你以為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靠别人活下來的?梁翠雯能夠從白民國裡逃出去,我就不可能從這裡逃出去嗎?”
陶明安的語速越來越快,她在心中告誡自己,應該用謊言、用安撫的話應對季槐,就像她對同光做過的那樣,先騙過去再找機會逃出去。
季槐很好哄的,摸一摸他,說兩句好話,再把她的訴求說出來,她已經哄過很多次了不是嗎?
可是,即使她有再多所謂明智的辦法,面對季槐,她也突然無法理性地做出決策了。
陶明安憋着一股氣,雙臂亂揮掙脫了季槐的擁抱。她退後兩步,情不自禁地大喊道:“你困不住我的!不管你做什麼,我都要找到回家的辦法!”
季槐被震住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于是陶明安的大喊聲也在這巨大的、才布置得溫馨一點的宮室中蕩起了重重回響。
陶明安站立着,身體激動得一陣一陣發着抖,她咬着牙想讓自己站得更穩一點,卻沒想到面前的季槐露出了一個非常驚恐的表情:“不、不——”
不什麼?
她的胸口不斷起伏,頭腦也因為激動而不甚清醒,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雙腿便莫名地一軟,重重地朝地面摔去——
這一瞬似乎被無限延長,像是在哪裡也體會過一樣,可就在陶明安還沒有想起來的時候,她仿佛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狼狽地趴倒在地,好半天才緩過勁。
她晃了晃頭,試圖從暈車一般的錯覺中脫離出來,過了好一會兒,耳鳴聲才漸漸退去,四周的聲音紛雜地湧進耳朵裡——
繁雜的人聲,起伏不斷鳴笛聲,自行車鍊條嘎吱嘎吱的轉動聲,這些在過去十分熟悉,而現在略顯陌生的聲音——是在人類世界裡才會有的聲音!
陶明安茫然地擡起頭,終于清晰幾分的視野裡不再是空曠的宮室,而是一個普通的、有着彩色招牌的便利店,店門口的挂鐘還依然滴答滴答轉個不停。
這裡是哪裡?
陶明安支起身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她的雙手相互揉搓了一下,把磚地咯在手心裡的碎石子拂去了。
她環顧四周,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車輛從馬路邊駛過,摩托車也“突突突”地穿梭在其中,有行人提着早餐從她身邊走過,于是燒餅和油條的香氣也混雜着早上的涼風悄悄地鑽進了她的鼻子裡。
這裡是……這裡是人類世界,這裡是白河鎮!
是她莫名其妙穿越異世界之前待過的白石鎮!
她竟然穿回來了!
她就這樣穿回來了!!!
陶明安頭腦一片空白,直到她怅然地向前走了兩步,雙腳踩在水泥地上時她才有了一種落到實處的感覺。
……她是真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