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北方小縣城籠罩在灰黃的霧霾裡。清晨六點,天色仍暗沉如暮,路燈在渾濁的空氣中暈開昏黃的光圈。胡謠裹緊圍巾逆風而行,細小的沙粒拍打在臉上,像無數根針紮着皮膚。路邊的梧桐早已掉光了葉子,枯枝在風中搖晃,發出幹澀的摩擦聲。
期中考試成績單被釘在教室後牆,邊角被穿堂風吹得嘩啦作響。胡謠站在人群外圍,呼出的白氣在鏡片上凝成薄霧。她摘下眼鏡用校服下擺擦了擦,再戴上時,那個數字清晰地刺入眼簾——18名,退步了好多。
數學72分,物理59分,鮮紅的分數像兩記耳光。但翻到背面時,語文128分和英語89分的成績又讓她指尖發顫——這次英語馬上就要及格了。
“看夠沒?”李潇潇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帶着薄荷口香糖的甜膩,“我要是你,早躲廁所哭了。”
胡謠沒接話,目光掃過榜單最上方——李芸總分872,再往下滑到中後段——楊珩總分498。最後一行,周緻遠的名字後面跟着醒目的326,旁邊還有人用紅筆畫了個笑臉。
武利敲了敲講台,粉筆灰簌簌落下:“按成績進入教室調整座位,五分鐘後檢查。”
窗外突然卷起一陣狂風,沙粒擊打玻璃的聲響像下雨。胡謠坐在了靠牆的第五排。這個位置正對着暖氣片,但窗戶漏風,冷熱交替會在玻璃上凝出水珠。她伸手摸了摸冰涼的桌面,一道陽光突然穿透霧霾照進來,在木質紋理上投下細小的光斑。這讓她想起楊珩刻印章那天,工藝品店裡同樣有一束陽光落在壽山石上。
“借過。”
李潇潇抱着書包擠進來,香水味混着窗外的塵土氣,嗆得胡謠偏頭打了個噴嚏。新同桌把保溫杯重重擱在桌上,金屬碰撞的聲響裡,胡謠看見她指甲上剝落的紅色甲油,像幹涸的血迹。
“以後作業借我抄抄。”李潇潇湊過來耳語,呼出的熱氣帶着咖啡的苦澀,“别告訴老師。”
斜後方傳來椅子拖動的刺耳聲響。王瑞豪一屁股坐下,立刻用圓珠筆戳胡謠的椅背:“政治大題怎麼答的?我看看。”他的校服袖口沾着醬油漬,随動作飄來泡面的味道。
胡謠下意識回頭望向最後一排。楊珩正把校服外套團成枕頭狀墊在腦後,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支棱的黑發和搭在椅背上的手臂。周緻遠在旁邊做鬼臉,突然指着胡謠說了句什麼,楊珩這才轉過臉——
他的目光先落在李潇潇搭在胡謠肩頭的手上,又移到王瑞豪戳在椅背的筆尖,最後對上胡謠的眼睛。窗外的霧霾讓光線變得渾濁,卻依然能看清他皺起的眉頭和繃緊的下颌線。胡謠突然想起誓師大會那天,他擁抱時落在自己發頂的呼吸也是這般克制而灼熱。
風更大了,窗框嗡嗡震顫。胡謠轉回身,把政治試卷扔給王瑞豪,卻在對方伸手來接時突然松開——試卷“啪”地掉在地上,濺起細小的塵埃。
“自己撿。”她說。
這天是家長探視日,傍晚的校園籠罩在昏黃的暮色中,北風卷着塵土在操場上打着旋兒。胡謠坐在花壇邊,看着最後一縷夕陽在教學樓的玻璃窗上跳動,像一簇即将熄滅的火苗。家長探視日的人群已經散去,隻有落葉卷着塵土在冬風裡飛揚。
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