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夏天,教室裡的溫度計紅線已經蹿到39℃,窗外的梧桐上,蟬鳴聲嘶力竭得像要扯破喉嚨。汗水順着胡謠的脊背往下淌,在腰間積成一片黏膩的沼澤。她不得不每隔十分鐘就把黏在大腿上的校服褲子扯開,布料分離時發出輕微的"嗤啦"聲。
安绮雯的藍色清涼油在課桌上融化成一小灘液體,薄荷味被熱氣蒸騰得越發刺鼻。胡謠的鉛筆在試卷上打滑,握筆處早就被汗浸得發黑。教室天花闆上的吊扇苟延殘喘地轉着,吹下來的風都是燙的,把攤開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書頁吹得嘩嘩作響,像在發出無聲的抗議。
“叮”的一聲,安绮雯的金屬水杯外壁凝結的水珠終于承受不住重量,砸在胡謠的模拟卷上。洇開的墨迹把“文化創新”的“新”字暈成一團烏雲。胡謠盯着那個模糊的字迹發呆,突然想起楊珩去年冬天把雪球貼在她發燙的臉頰上。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把課桌曬得發燙。胡謠的手臂粘在塑膠桌面上,擡起時發出“刺啦”的聲響。
“心靜自然涼。”王建安在講台上擦着眼鏡,鏡框在他曬得發紅的鼻梁上留下兩道白印。他身後的黑闆上,“熱血鑄就輝煌”的标語已經被潮氣泡得卷邊。
放學時分,操場上的熱浪肉眼可見地扭曲着空氣。胡謠和安绮雯拖着步子走在林蔭道上,槐樹葉子被曬得卷邊,蔫頭耷腦地懸在頭頂。校門口賣冰粉的老太太撐着破舊的遮陽傘,塑料布在熱風中撲簌作響,像垂死掙紮的鳥。
“放假去圖書館吧。”安绮雯的嘴唇幹裂起皮,“那裡有空調。
疫情管控下4周才放一次假。
市圖書館的冷氣開得十足,胡謠剛踏進去就打了個噴嚏。她的汗水瞬間冷卻,在後背結成一層薄鹽。自習室裡坐滿了補課的學生,每個人面前都堆着小山般的資料。空調出風口“嗡嗡”響着,把某個女生的曆史筆記吹得滿地跑。
暮色降臨時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雨點砸在發燙的地面上,蒸騰起帶着腥味的水汽。胡謠和安绮雯擠在公交站台下,看着雨水在滾燙的柏油路上炸開成朵朵白花。遠處便利店的紅綠燈牌在雨幕中暈染開來,像化了的草莓冰淇淋。
回家路上,胡謠踩到一個被曬化的易拉罐,黏稠的糖漿拉出長長的絲。巷子口那棵老槐樹下,幾個光膀子的大爺搖着蒲扇,收音機裡咿咿呀呀唱着《鎖麟囊》:“這才是人生難預料——”
推開家門時,姚春秀正把濕毛巾往電扇前挂。旋轉的扇葉把水霧甩得到處都是,在夕陽下折射出細小的彩虹。胡謠把濕透的試卷攤在餐桌上晾幹,發現墨迹暈開後,“矛盾的特殊性”變成了“矛盾的特珠性”——就像這個荒誕的夏天,所有事物都在高溫下扭曲變形。
夜深了,胡謠趴在滾燙的涼席上背單詞。窗外傳來野貓撕心裂肺的叫聲,樓下不知誰家的空調外機“嗡嗡”響着,像台老舊的拖拉機。她翻了個身,汗水在涼席上留下個人形的濕印,很快又被體溫烘幹。
台燈下,胡謠用橡皮筋把《高考必刷題》捆好,突然發現封皮被汗水泡得發皺——這個夏天,連知識都是鹹的。
最艱難的一年高考終于在7月初結束,而高一學生也終于迎來了期末考試。
七月的教室像個蒸籠。老舊的電扇在頭頂吱呀轉動,吹出的風裹挾着燥熱,把攤開的試卷掀起一角。胡謠的校服後背已經濕透,緊貼在皮膚上,黏膩得讓人分神。她咬着筆帽,盯着政治試卷上的主觀題——“運用文化傳承與創新的知識,分析傳統戲曲如何煥發新生”。
胡謠想起安绮雯在圖書館給胡謠講過類似的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