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風裹着新泥與青草的氣息掠過轅門,沈硯冰脫下玄色盔甲,露出青玉中衣。
他生得一副淡顔絕色,眉若春山含霧,眼似墨玉,唇色淺淡如三月新桃,襯着冷白面龐更顯清貴出塵。
然而對面揮刀的武者顯然沒有注意到沈硯冰這些小動作。
蘇攜玉自從練到了桃花劍法第四層,整個人就屬于一個非常亢奮的狀态。
斷雲刀劃破清晨的寒氣,刀光掃過草葉,驚起幾滴露水。
“力發于足,主宰于腰,行于四肢,之前第三層你尚且還可運力,現在第四層借的是風勢,力量太小,姿勢便不到位了。”
沈硯冰說話時氣息綿長而均勻,字字句句都裹着溫柔的笑意,像是春日拂過耳畔的柳絮,柔軟卻又帶着不容辯駁的力量。
蘇攜玉聽得揮刀的氣勢都軟下來半截,隻覺得若有一日她和沈硯冰站在了彼此對面,沈硯冰什麼都不需要做,隻要朝她笑一笑,她可能就忘了刀怎麼拿了。
蕭承煦立在桃樹旁,墨發未束,幾縷垂在肩頭。
他手中握着根桃枝,枝上還帶着晨露。
“你看——”
桃枝輕揚,劃出一道柔中帶剛的弧線,驚落的花瓣打着旋兒,竟穩穩落在她的劍尖。
沈硯冰走近時,蘇攜玉聞到他身上混着松墨與晨霧的氣息。
“掌心虛握。”
沈硯冰的手指覆上蘇攜玉的手背,指尖微涼,骨節分明,調整握劍姿勢時,蘇攜玉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道精準而沉穩,連帶着矯正蘇攜玉握劍的姿勢:“收,回,出。”
沈硯冰旋身,桃枝化作萬千虛影。
蘇攜玉瞳孔驟縮,隻見沈硯冰足尖輕點,踏着飄落的桃花瓣疾掠而來。
她本能地舉劍格擋,卻見對方招式陡然變向,桃枝擦着她耳畔掠過,驚得幾縷發絲飄散在晨風中。
“破綻百出。”沈硯冰收勢而立,玩着手裡的桃枝走遠了,桃花落在他肩頭,蘇攜玉急忙收刀跟上他。
沈硯冰要去的是糧倉。
角落裡堆着小山般的糧袋,麻袋表面沾滿塵土,有些地方已經磨破,靠牆的竹筐裡裝着幹癟的菜幹,都散亂而無序。
糧官許仲良新絮的夾襖袖口沾着零星煙灰,讨好地沖沈硯冰笑着。
沈硯冰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未抽枝的翠竹,周身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之氣。
“殿下金尊玉貴,何苦來這腌臜地方?”
許仲良用帕子掩住口鼻,沈硯冰不答,,自有十五十六吆喝起來:“殿下想到哪裡去到哪裡去,豈是你這奴才有資格置喙的。”
争吵之下,竟打翻案上涼茶,褐色水漬迅速洇濕賬本。
許仲良臉色驟變,卻見沈硯冰歉意一笑,那笑容清淺,卻如春水破冰,讓人無端生出幾分信任,許仲良遂作罷。
沈硯冰則對着牆角陰影微不可察地點頭——早已潛伏的蘇攜玉,已将賬本換走。
沈硯冰讓屬下抄完賬本,便将抄寫下來的賬本拿給了陳玄策。
陳玄策進了糧倉,果然如沈硯冰所說,黴味混着酒氣撲面而來。
許仲良醉眼惺忪被拖出内室,看清火把映照下的沈硯冰,酒意瞬間化作冷汗。
朝陽落在沈硯冰身上,為他鍍上一層朦胧光暈,他指尖劃過被茶水浸皺的紙頁,聲音清冷:“陳大人這賬本......卯月記着調撥五百石粟米,可竈房的夥夫說,送來的都是摻着碎石的秕谷?”
“這、這是運輸損耗!”許仲良撲過去搶奪,被暗衛鉗制住雙臂。
沈硯冰又拿出十五十六偷來的地契,眉眼間盡是疏離的威壓:“京城糧行老闆按手印的地契,你把精米高價倒賣,用陳年黴糧充數,否則,你這買地的錢從何而來?”
許仲良癱軟在地時,陳玄策亦快意,很快叫來自己的親信,交接了糧倉的管理權,叫了叫來幾百個士兵,将糧草重新排布整理,碼放整齊的糧袋宛如深褐色的方陣,每百袋堆成一座方正的糧山,間距保持着半步寬的通風道。
處置了許仲良,沈硯冰仿佛覺得跟着自己的人太多了,打發蘇攜玉回去繼續練刀。
新上任的倉使是個老實人範桂,沈硯冰拿自己三天的下午飯支出一塊豬肉,讓十五明天做他們一行人的下午飯的時候多添一道菜。
十六聽見兩人交談,插嘴道:“主子這是知道攜玉明天過十五歲生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