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李姝麗、像蘇雪兒,也像荷荷,她的小姐明明是變了,卻又好似壓根兒沒變,總之她也說不清。
總之,塑骨這事兒算是扛過去了。
方亦成也從旁邊的山道看過來,目光深沉而悠遠,與遠方的山巒融為一體,也與他的沉默融為一體。
幾人回了另一邊的融洞。
已是年關,張秀花想方設法挖了點兒野菜,再拌着方亦成獵來的兔肉,包了一大鍋餃子,就當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了。
白今安又要拿着釣杆出去垂釣,向來寡言的方亦成一把拉住他:“前輩,我……不想再吃魚了。”
這十日他和張秀花每天吃洞内的魚,吃得已經想吐了。
白今安拈須而笑:“成,那老朽過兩日再去釣。”
吃完年夜飯,洞外的雪變小了,山下傳來“噼裡啪啦”的炮竹聲,新的一年了,山民們在除舊迎新。
蘇荷聽着那炮竹聲,心間也湧動着一股莫名的喜悅。
這新的一年,她也迎來了新生。
張秀花将她拉到一邊,小聲催促:“既然小姐已塑完骨,咱們明日便動身回去吧。”
蘇荷答:“不急,我還得向白前輩學毒術呢。”
張秀花急得腦仁兒痛:“小姐你信我,這白姓老頭兒定然不簡單,咱們越早離開才越安全。”
蘇荷安慰她:“姑姑且安心,我學完毒術定第一時間離開。”
張秀花氣得直跺腳,卻也莫可耐何。
白今安倒也說話算話,接下來的時日裡,他每日除了垂釣,便是手把手教蘇荷淬毒、煉毒,以及識毒、辯毒。
蘇荷極其好學,又肯下苦功夫,一個多月下來,已是學有所成。
末了,白今安還将一本小冊子遞給她:“老朽未來得及教的,也都在這上頭了。”
蘇荷拿着小冊子翻了翻,語帶調侃:“這上頭定然不會有噬心花之毒的解法了。”
白今安的語氣意味深長:“老朽說過,姑娘回歸之日,便是解毒之日。”
蘇荷離開夫子山時已是初春二月。
山上覆雪已融,樹木枝芽新發,放眼望去滿目生機。
方亦成仍陪伴在側,背着白今安送的一袋魚幹,與蘇荷及張秀花徒步下山,随後坐上了回西山的馬車。
車行兩日,順利抵達。
春蘭遠遠地迎出來,一見到蘇荷的模樣,禁不住淚如泉湧。
她也不知為啥哭,反正就是很難過又很開心。
張秀花拍拍她的肩,安慰道:“還哭啥呢,咱們的小姐往後便是如假包換的小姐了,多好的事。”
春蘭連連點頭,又哭又笑。
這一路走來,隻有她們三人知道其中的艱辛與不易,所幸一切難關都過去了,所幸她們都活下來了。
三人寒暄完,春蘭忽然記起:“前幾日,李家的江嬷嬷來過一趟。”
張秀花聞言一怔:“她來做什麼?”
她可是何曼雲跟前得臉的嬷嬷,來别院準沒好事兒。
果然,春蘭答:“那江嬷嬷張嘴就問小姐去哪兒了,我說小姐生了水瘡出門診治了,她又問小姐啥時回,我說沒準信兒,後來……後來她便說家主給小姐訂下了一門親事,讓小姐盡快回京。”
蘇荷問:“她可說了與誰家訂的親?”
春蘭搖頭:“沒說,她隻是反複交代要讓小姐盡快回京。”
蘇荷暗暗握拳,半晌無言。
一旁的方亦成聽到“訂親”二字,也怔了怔,随即提步上前辭行。
蘇荷福身施了一禮:“多謝方公子一路護送。”
方亦成看向她,春日暖陽裡,少女膚如凝脂顧盼生姿,一縷細發落下來,随風輕拂。
他想替她将那縷細發挽到耳後,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他說:“是白前輩付了銀子讓在下護送,故,不必謝。”
蘇荷問:“方公子這是打算改行,不做賞金獵人了?”
他答:“有償之事,我皆允之。”說完又看了她一眼,欲轉身離開。
“方公子請等一等。”她喚住他。
他駐足,回眸看她。
蘇荷從袖間掏出一塊玉佩,遞到他面前:“請方公子收下。”
玉佩的質地與工藝皆是上乘,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方亦成答:“無功不受祿。”
“此乃定金。”蘇荷說,“待我回京,恐怕還有許多事需要麻煩方公子。”
方亦成遲疑片刻,收下了玉佩。
蘇荷又問:“不知屆時如何聯絡。”
他答,“白前輩已雇請我每月給姑娘送解藥。”
蘇荷松了口氣,“如此,咱們便能時時聯絡了。”
方亦成不再多言,抱拳行一禮後轉身離開。
他向來隻收錢辦事,從不多問。
他似乎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又似乎對什麼事都了如指掌。
蘇荷看着他的背影片刻,也轉身回屋。
她說:“是該回京了,爹爹和娘親的仇也該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