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聽出這王月娥句句都在陰陽怪氣。
但又不知她為何要這般陰陽怪氣。
蘇荷猶豫片刻,不疾不徐地回:“婆母乃是堂堂骠騎大将軍之妻,也是當朝堂堂大理寺少卿之母,朝中内外無人不尊、無人不敬,兒媳作為晚輩,對她老人家心懷景仰,今日二嬸當着謝家衆人如此以貌戲人,實在是有失妥當。”
王月娥“嗖”的起身,指着蘇荷的鼻子斥罵:“你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竟教訓到長輩頭上來了,誰給你的膽子!”
“我給她的膽子,二嬸想要如何?”
謝無痕“呯”的一聲摔掉手中茶盞,随即拉着蘇荷一道從地上起身,沉沉盯着王月娥。
王月娥一聲冷笑:“怎麼,子瑜這是想打人?”
謝無痕厲聲警告:“二嬸最好别給臉不要……”
徐南芝急忙喚了聲“子瑜”,謝無痕這才止了聲。
王月娥趁機嘲諷:“你們瞧瞧,這就是大嫂養出的好兒子啊。”
說着又看向謝謹:“二爺不是想要這個兒子啊,你領回去啊,看人家跟不跟你走。”
“夠了。”謝謹一聲厲喝,上前一把拉住王月娥:“你且給我回去,别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王月娥甩開他的膀子:“我偏不回去,我憑什麼回去。”
她說着在屋中踱了幾步,環視一圈:“說來,建這正廳時二房還出過銀子呢,當年若非子瑜嚷着要分家,如今這屋子還是我們大家夥兒的呢。”
謝無缰也覺得母親太丢臉:“母……母親,你且聽……聽父親的,快回去吧。”
王月娥朝他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三房的張碧玉也出言相勸:“二嫂且消消氣,畢竟幾個小輩都在,鬧大了不好看。”
王月娥嗤笑:“三妹一個寡婦,操那麼多閑心做甚?”
張碧玉一哽,無話可說了。
三房謝慎病逝多年,其妻張碧玉一直寡居,無兒無女,隻一個娘家侄女張倩兒陪她過活。
王月娥今日好似鐵了心要作亂。
她瞟了眼角落裡的張倩兒,仍是陰陽怪氣:“張姑娘不是一門心思想要嫁進大房麼,苦盼了多年,如今一朝落空,心裡定然不好受吧?”
張倩兒咬了咬唇,“這等閑事,也不勞二嬸費心了。”
王月娥仍不罷休:“要不,趁着今日大家夥兒都在,子瑜幹脆一道納了張姑娘為妾吧,親上加親,多好的事啊。”說完還滿臉挑釁地看向蘇荷,明顯就是要給蘇荷上眼藥。
謝謹已忍無可忍,伸手“啪”的一聲扇在了王月娥臉上,“你這個瘋婆子,今日是不打不識相。”
王月娥被扇得一愣,随即哭着撲向謝謹。
兩人當衆扭打起來。
有人在拉架,有人在勸解,情形一時無比混亂。
謝無痕也忍無可忍,對蘇荷道了聲“咱們走”,随即拉着她闊步離開了正廳,将一衆混亂與不堪抛在了身後。
他的步子邁得又急又寬,蘇荷小跑也跟不上。
她說,“夫君你慢一點,貧妾跟不上了。”
他這才步子一頓,停了下來。
二人在晨光裡默然對望,暖風拂過,拂動他的發絲。
他眸中仍翻湧着戾氣,但神色卻柔和了許多,俊逸的面容如冰如玉,完美遺傳了徐南芝的白皙與明朗。
沒錯,他長得像他的母親。
但就是這樣一個在人前光鮮顯赫的少卿大人,在人後的生活卻是七零八碎一地雞毛。
她不由得生出幾許同情。
她說:“夫君莫要為不值得的人生氣。”
他下颌微擡,嘴硬:“我沒生氣。”
她微微一笑:“不生氣就對了。”
他頓了頓:“今日委屈你了。”
她回:“貧妾不委屈。”
他又說:“往後不必與二房三房打交道,甚至若母親提出無理要求,你亦可以拒絕。”
好似他在這個家無一個親近之人,包括他的母親。
她心頭疑惑,卻也應了聲“好”。
片刻後道了句:“夫君的表字好聽,瑜,美玉也。”
“多謝娘子。”他終于眉間舒展:“敢問娘子閨名?”
蘇荷的小字就叫“荷荷”,娘親和爹爹都這樣喚她,以前張秀花也這樣喚她,但她不能說。
她說了李姝麗的閨名,“妞妞。”
“妞妞。”他喚了她一聲,齒間溢出笑意。
二人并肩而行,一道回了“春華院”。
春華院正是他倆如今所住的院子。
他陪着她用了午膳,之後她歇晌,他則去書房處理積壓的公務。
但蘇荷沒睡着,左思右想。
謝家這趟水,似比李家那趟水還要渾。
大房與二房不和,原因不明;三房還有個想嫁給謝無痕的表親。
她不能在謝家這趟渾水裡陷太深,更不能懷上謝家子嗣。
蘇荷起身喚來了張秀花:“姑姑,明日你去藥鋪買幾副避子藥回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給我買的補身子的藥。”
張秀花嗫嚅着:“可……那藥吃多了也傷身啦。”
蘇荷答:“無礙。”
随即她從小匣裡拿出畫有胎記的紙張:“後日便要回門了,趁着謝無痕不在,咱們來處理‘胎記’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