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此刻,杜玉庭仍不相信眼前這個卑賤而柔弱的女子能殺了自己。
他捂着胸口,嘴邊浮起一抹冷笑,“你剛說什麼?”
蘇荷提步走過去,穿透幽暗的光線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頓:“我是說,你聞到的味道,是殺你的味道。”
她将“殺你”二字咬得格外重。
杜玉庭喘了口氣,無力地沿着洞壁滑下去,癱坐到了地上:“你這個賤奴,好大的膽子。”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個賤奴,隻是,作為一代皇商的杜老爺,恐怕要死在我這個賤奴手裡了。”
蘇荷說着蹲下去,湊近他的臉,與他四目相對,他混濁的瞳仁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臉,“杜老爺在後殿飲下的每一盞酒水裡,皆被我灑入了細細的鹿血粉,杜老爺身患臆症,一旦碰鹿血粉,勢必呼吸阻滞血脈偾張,而剛剛,杜老爺又吸入了我親自調制的噬魂香,血脈偾張者吸入噬魂香,吸一口,力道盡散,吸兩口,踏入閻王府,杜老爺現在應該很難受吧?”
杜玉庭驚恐地瞪大了眼,“你……你……”
蘇荷微微一笑,眸底盡是冰冷:“不消半刻鐘,杜老爺便會氣短力竭、血脈盡斷、七竅流血而亡。”
“來……來人……來人啊……”杜玉庭吃力地喘着氣,轉頭朝洞口呼救。
蘇荷的語氣慢條斯理:“杜老爺還是省省力氣吧,此地偏僻,一時半會兒沒人會來的,再說了,杜老爺的聲音未免喊得太小了。”
杜玉庭沒了力氣,喊出的聲音自然小。
再加之喉頭腫脹呼吸困難,他已面色脹紅,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強撐着身子,軟下語氣:“我……我不過是販鐵,罪不緻死,姑娘何必……何必趕盡殺絕。”
“實不相瞞,我并不在乎杜老爺是否販了鐵。”
蘇荷收起笑,沉沉盯着他,洞外的光線洩進來,落到她臉上,令她被妝容覆蓋的面色愈發冷肅:“我在乎的是,杜老爺殺了人。”
杜玉庭已越來越難受,渾身都在瑟縮,但嘴上仍不妥協:“姑娘這是……冤枉好人……冤枉好人……”
“你竟還有臉自稱好人?”
蘇荷咬了咬牙關:“你手上的人命可不隻一條,陳賬房之死,護院張大昌之死,以及八年前德順之死,可都是拜你所賜,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便是你的末日。”
她說着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杜玉庭本就呼吸受阻,被她這樣一掐,胸腔愈發上不來氣。
他想要掙紮,可是已沒了力氣,隻能像案闆上的魚一般絕望地看着她。
不過片刻,他便開始口鼻流血。
蘇荷也在看着他,看着他汩汩流出的鮮血。
她記得爹爹死的那晚,也是這樣七竅流血,不對,是渾身是血。
她也記得爹爹挨棍杖時透過枝葉縫隙投來的目光,便如此刻杜玉庭的目光,絕望而無力。
爹爹如何死,她便要讓杜玉庭如何死。
但此時的杜玉庭仍不甘心死,仍在努力吸進新鮮氣息。
他用體力最後一絲力氣問:“你……你究竟……是何人?”
蘇荷坦然相告:“你記好了,我是你八年前便想要殺死的德順的女兒,也就是你口中的賤奴,隻是可惜啊,我沒有死,我來找你報仇了。”她說着再次加大手中的力道。
杜玉庭對德順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
此刻他也無暇旁顧,仍在苦苦掙紮,嘴裡斷斷續續:“我……我可以給你……銀子……無論多少……銀子。”
蘇荷也有着頑強的毅力,死死掐住他。
她咬着牙關回:“我不稀罕你的銀子,我隻想要你死。”
說完使出吃奶的勁,順利将杜玉庭送上“西天”。
她看着他的瞳仁慢慢變大、失去反應,才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
杜玉庭身子一歪,“噗”的一聲倒在地上,無聲無息了。
蘇荷将手上沾的血迹擦在了他的領口,繼而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擡眸望去,洞外陽光明媚,碧空如洗,一陣微風拂來,令她倍覺舒坦。
有人說,人在殺人後必定心慌手抖、呼吸急促。
但她沒有,第一次殺李姝麗時便沒有。
蘇荷從容地看了眼杜玉庭的屍首,随即提腳走出了石洞。
還未走出半丈遠,便見前頭有人往這邊行來,嘴裡還高喊着:“杜會長,你在哪兒呢,杜會長,你可還好?”
蘇荷心知不妙,一個閃身躲進了旁邊的假山。
來尋人的乃是兩名男子,看衣着裝扮應該是商會會員。
其中一名會員疑惑道:“會長進後殿沒帶護衛,從未發生過中途離席的情況,今日怕是有些蹊跷。”
另一會員提議:“要不咱們分頭再找找。”
于是兩人分頭尋找。
其中一名男子四下尋了一圈,然後走進了石洞。
接下來發生的事已在意料之中,呼救、報大理寺,繼而衆多商會會員前來圍觀。
蘇荷被人堵在了假山後頭,出去不得。
再這樣被堵下去,她怕是就得與大理寺的人打照面了,說不定還是與謝無痕打照面,一時心急如焚。
所幸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連後廚的侍女也過來了。
蘇荷心頭一喜,趁人不備鑽出假山,成功混入侍女的隊伍。
随即觀望了片刻,轉身撤離。
她沿着遊廊穿過前殿,到達商會大門口。
門口仍守着那兩名帶刀侍衛。
因商會會長出事,兩名侍衛的神色異常肅穆。
蘇荷欲邁出大門時,一名侍衛伸臂攔住了她:“今日情況有異,任何人不得擅離此地。”
她故作膽怯:“那要何時才能離開?”
侍衛回:“侍大理寺官差到達後,一個個排除嫌疑,方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