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和玉感覺像有一團火焰在他的身體裡橫沖直撞,炙烤着他的五髒六腑。他的四肢像是融化的蠟燭一樣綿軟無力,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撕扯着胸膛,痛苦不堪。
他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含糊不清的呓語,緊閉的眼角有淚珠滑落,似乎正困在一場無法掙脫的噩夢之中。
巧香撚起手帕的一角的申和玉擦眼淚,輕聲細語地安慰他,“少爺,不害怕,少爺,我和元寶陪着你呢……”她說着,自己也忍不住抹眼淚。
申和玉燒了一晚上,大夫什麼方法都試過了,燒還沒退下去。
元寶去煎藥了,大夫也一晚上沒合眼,這會在榻上小憩。
早上白芨過來了,巧香托他去和顧夫人求求情,顧廷川去上朝了,現在也隻有顧夫人能救申和玉的命了。
快晌午的時候,白芨又帶了蘇大夫來,之前給申和玉看過臉,現在才知道這位蘇大夫看着年輕,确是給府裡少爺夫人看病的大夫,約莫醫術更好些。
不過,不管是元寶請來的老大夫還是年輕的蘇大夫,看了申和玉的臉色,摸了他的脈,都面沉如水。
給申和玉泡了藥浴,換了好幾個方子的藥灌下去,針也試了,血也放了,人就是不見醒。
原本難受得緊了還能哼幾聲,糊裡糊塗說幾句夢話,現在什麼聲音也沒了。
臉色由紅轉青,滾燙的皮膚也變得冰涼,脖子上手心裡全是冷汗。
老大夫搖搖頭,“這燒由表及裡,怕是……”
他沒說完的話大家都心裡有數,申和玉這樣高燒一天一-夜,到現在不見絲毫好轉,身體強健的人都受不了,何況申和玉天生是個藥罐子。
巧香忍不住哭了起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申和玉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顧廷川一進府門,守在門口的張管事快步迎上去,湊到他身邊小聲道:“公子,蘇大夫傳來話,側院裡的那位,不大行了。”
顧廷川皺起眉頭,“昨日不還好好地的?今天怎麼就不大行了。”
“據說是之前那頓鞭子打重了,申少爺本就體弱,昨日天氣轉涼,得了風寒,又受了驚吓,幾相夾雜,這才病來如山倒。”
“受了驚吓?”
張管事聽出他話裡的疑問,道:“這倒無從得知……”
顧廷川憶起那半包毒藥,直覺不對,可具體哪裡不對,他現在也沒有頭緒。
不管怎麼樣,申和玉是真的生病也好,假的也罷,他都得走這一趟。
那就不妨看看。
推開房門的瞬間,濃重的草藥味撲面而來,又苦又澀。顧廷川看到床上人,淩亂的發絲下,蒼白的面容失了往日鮮活,眼角發青,嘴唇泛白,一副形容枯槁的樣子。
顧廷川暗自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申和玉竟真的病得如此嚴重,他問一旁的蘇大夫:“如何了?”
“若今晚醒不過來,就醒不過來了。”
顧廷川眼神一凜,他原以為“不大行了”是誇張的說辭,畢竟申和玉如此年輕,不至于挨了幾闆子就會要了他的命。
全然忘了申和玉原本體弱,或者說,申和玉的事,甚至這個人,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娶一個男妾不是他的本意,是皇帝的恩賜,是申振道投機,若申和玉像之前塞進府的人一樣,是細作就好了,他就能毫不留情地解決掉這個人。
偏偏除了那小半包藥粉,申和玉看起來就是個毫無城府的普通人。
他走近幾步,看着申和玉毫無生氣的臉,原本冷漠的心突然生出幾絲愧疚,他昨天應該讓蘇大夫給他治治傷的。
申和玉過得不好,申和玉受了欺負,他都可以不管,但他不可能冷眼旁觀看着他死,“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救他。”
“我自會盡力,大人,此處有我,您忙了一天,先回去歇着吧。”蘇大夫說。
顧廷川沒有動,他站在一個離申和玉不遠不近的位置,就這麼看着他,也不說話。
申和玉的臉還沒好,此刻又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模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事實上,他呆在這,不會看病也不照顧病人,說關心吧在場的人沒一個覺得他有那意思,反倒擋着其他人照看申和玉。
但誰也不敢直接說讓他走,隻能任由他站着。
良久,顧廷川突然說道:“我今天上朝在宮門口遇見了申大人,他跟我說你娘很想你,請我準你回家探親,我答應了。”說罷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