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子時,顧府的小小一角——西南角的側院裡,燭火長明。不大的房間裡站滿了人:元寶,宋铮,白芨,蘇大夫,還有元寶臨時請來的老大夫,包括宋铮,都在這裡。
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申和玉要是再不醒,明日就隻能準備棺材了。
蘇大夫最後摸了摸申和玉的脈,他摸了很久,最後歎息一聲。
巧香踉跄地撲到床前,大聲哭起來:“少爺!少爺!”
就在衆人都以為申和玉油盡燈枯的時候,離得最近的巧香看到申和玉緊閉的眼睛突然動了一下。
她又連聲喊了幾聲少爺,果然,申和玉慢慢睜開了眼睛。
蘇大夫急忙替他把脈,原本停止的脈搏居然又重新跳動起來,雖然微弱,但一下又一下展示着自己強勁的生命力。
申和玉眼睛雖然睜開了,但意識還沒清醒,他隻覺得喉嚨幹痛,像被砂紙反複打磨過一樣,吞咽時牽扯着鎖骨下方火辣辣地痛。他呓語道:“水……”
元寶小心地扶起申和玉,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巧香端起一杯水,小心地喂給申和玉。
溫度适宜的液體滑過喉頭,痛感稍降,意識也一并回籠,他看着面前烏泱泱一群人,納悶道:“怎麼了,這麼多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巧香看他還能說話,怕他是回光返照,急急拉着蘇大夫說:“大夫,快給我家少爺再看看,他真的沒事了嗎?”
蘇大夫讓元寶把申和玉放平躺在床上,他重新診脈,發現申和玉脈象平和,已不再有性命之憂。
他心裡道了一聲怪哉,“申公子已性命無虞,日後好生照料,半月即可複原。”
元寶和巧香這才放下心來,連聲道謝。
申和玉有心問幾句話,可是身體發虛,每眨一下眼睛都能感到眼皮沉得像墜了鉛塊,舌頭也不聽使喚,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于是又模模糊糊睡過去。
宋铮見申和玉已無大礙,就起身回顧廷川那裡複命,正好蘇大夫說他找顧廷川有事相商,于是兩人一起離去。
宋铮原以為顧廷川已經歇下,來也隻是确定一遍,不曾想,顧廷川書房的燈依然亮着。
不管出于何種目的和考量,申和玉對顧廷川來說的是特别的。
宋铮在心裡想,若非如此,顧廷川不會等到深夜。他在顧廷川身邊當差已過了四個年頭,之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為一個人的安危牽挂至深夜。
進了門,宋铮道:“公子,申公子已無礙了。”
顧廷川點點頭,讓他退下了。
待房裡隻剩兩人,顧廷川問蘇大夫:“你這時候見我,有什麼要緊事?”
蘇大夫原名蘇紹元,是前一任太醫院院判蘇宏盛的兒子。蘇宏盛被人陷害身首異處,當年還是監察禦史的顧廷川左右奔走,為蘇宏盛翻了案平了冤。
若非如此,蘇家一家男丁充軍,女眷為奴,蘇紹元也早就死在了充軍的路上。
為了報答顧廷川的恩情,蘇紹元曾發誓會永遠效忠顧廷川,為他做馬前卒。
蘇紹元的醫術是家學淵源,他自己也有天賦,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醫者了。
顧廷川當時為蘇家翻案隻是盡忠職守,但如果蘇紹元要因此為他做事,他也不會拒絕。蘇紹元不在官場,但為人正派,又很聰明,算是顧廷川的幕僚。
眼下已是深夜,蘇紹元隻好長話短說:“大人,這位申公子,很奇怪。”
“奇怪?”
“是,從白天開始,他的脈搏和呼吸都十分微弱,是油盡燈枯之相。到了晚上,氣息斷絕,人已經去了。可過來了一刻鐘的時間,脈搏也氣息居然神奇地恢複了,我從醫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怪事。”
顧廷川看着他,“你是說他死了,然後又活了?”這聽起來匪夷所思,偏偏蘇紹元不是個愛說笑的人,更不可能三更半夜跑來說笑。
“所以我才說他奇怪,大人,這申公子有這般非同凡響的機遇,可見命不該絕,日後必有作為。”蘇紹元說道。
顧廷川暗忖,申和玉的病情應該是真。不過,蘇紹元信佛,說話做事也從因果報應考量,申和玉會不會有大作為恐怕隻有天知曉,顧廷川可不管這些。
“我知道了。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是。”
申和玉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青色的床帳,水流滴滴答答的響聲,然後是少女清麗的臉龐。
巧香擰幹帕子一轉身,看到申和玉醒了,高興地喊到:“少爺醒了!元寶,少爺醒了!”
元寶和白芨,還有院裡的幾個仆役都跑進來。一轉眼,申和玉的床前都圍滿了人。他們都看着申和玉,露出關心的眼神。
申和玉按了按還在隐隐作痛的額角,問:“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