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郁班主任的辦公室在頂樓，她辛辛苦苦爬上去剛過轉角，就看見班主任站在辦公室門口，正和一個高個子男生說些什麼。

男生背對着她，身上校服拉鍊沒拉，沖鋒衣被穿堂的風吹得鼓起來，風過後又慢慢地貼回他的後背，顯露出瘦削挺拔的背影輪廓。

連郁以為他是班主任現在的學生，也沒有走過去，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腳步，準備等他們聊完再過去。

沒想到被眼尖的班主任看見了，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沖她招了招手。

那個男生也轉過身來，和他目光對上時連郁呼吸都好像頓了一瞬，但很快她就挪開了視線，仿佛被什麼尖銳冰冷的針狠狠紮了一下，不痛但涼。

連郁走過去站在他旁邊，刻意忽略了身邊人滾燙的眼神，“老師。”

班主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說了句好久不見。連郁自從休學以後就基本上再也沒來過學校，上次來好像還是回來高考的。

她拍畢業照和畢業典禮都沒有來。

等到連郁堪堪可以忽略身邊男生的存在了，但不想要什麼就偏來什麼，班主任半開玩笑地問她是否還記得陳述。

陳述就是那個男生的名字。

“記得呀，”連郁轉頭對陳述微微勾了勾嘴角，像是笑了一下，打了個體面的招呼。

但陳述偏生半點不解風情，又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得連郁渾身不自在，最後才慢慢地吐出幾個字。

“謝謝你來看老師啊陳述，”班主任又和陳述寒暄了幾句，委婉地道了聲謝，話題就又轉回到連郁身上。

“計算機老師讓我給你的，”她把鑰匙放到連郁手心裡，“你去用三樓那個吧，那邊很少有人會用。”

連郁點了點頭，和老師說了聲再見，就往三樓走去。隻是轉過拐角剛邁了一級台階，就被陳述從身後攥住了手腕。

“連郁，”他的聲音仿佛都有些顫抖了，但好像也不知道後面該說什麼，一瞬間連空氣都靜默停滞。

連郁背對着他，沒有繼續往下走，也沒有說話，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

盡管表面上連郁沒什麼反應，但她心裡也不平靜。本來隻是很簡單的回母校準備一個很簡單的考試拿畢業證，現在卻直接撞上她目前最不想見到的人了。

這樣想着，剛準備擡步，就聽見身後陳述說道，“對不起。”

“什麼？”連郁轉過身，“你在為什麼道歉呢。”

陳述垂着頭，發絲落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

從很久之前連郁就知道陳述長得俊秀，兩年沒見他張開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展示出一種難以掩蓋的珍珠釉質感。

但連郁知道他的臉頰肉還是軟的，就像曾經她特别喜歡捏他的臉一樣。

“我上沙州科技大學了，”連郁細瘦的手腕裡腕骨突了出來，鈍鈍地咯着他的掌心，“曾經我們說好要一起去江城的。”

“我食言了。”

“你食言的也不止這一項，”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什麼别的情緒，由于重逢而蔓延出來的酸澀心事一瞬間消失殆盡，連郁抽出手，往下走去，“我不需要這種道歉。”

“你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陳述。”她吐字清晰地念出這個名字，“如果你對我有什麼負罪感，可以放下了。”

陳述動了動嘴唇，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隻是跟着她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跟到了機房裡面。

連郁随便挑了一個座位，給電腦開機再點開模拟卷app，選擇了計算機老師指定的那套試卷。

身邊的陳述好像被她當成了空氣，偏生他也不講話，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目光牢牢看着連郁的側臉。

她瘦了好多，陳述想，在連郁做完最後一道題後，才讷讷開口，“你去了哪裡呀？”

“江城。”

“那本來就是我自己想去的學校。”所以哪怕你違約了我也會去。

連郁從來沒對陳述遵守當年約定抱有幻想，所以對他去了沙科大也沒有任何的失望。

更何況陳述本就是沙州人。

模拟卷一提交就彈出了分數，連郁看了眼意料之中滿分的成績，順手小化了窗口。

她挺心平氣和地問陳述，“你還不走嗎？”

半晌得不到回答，和陳述對上眼睛的時候，就看見他眼眶周圍紅紅的，眼底也一片潋滟的紅意。

連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哭什麼呢？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我想你了連郁。”陳述閉上了眼睛，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艱難擠出後半句話，“我們可以複合嗎？”

就好像深怕連郁不答應一樣，他飛快地接着開口道，就好像這些話醞釀了無數次，怎麼樣都可以流利地說出口。

“這兩年，我反思了我自己……”隻是他還沒說完就被連郁打斷了。

她面色平靜地半撩起眼皮看着他，手裡手機已經橫過來打開了王者榮耀，見陳述睜開眼睛，勾起嘴角擠出一點微弱的笑意。

“我沒覺得我們分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