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又反複開裂。
陳遂是從謝了了神經兮兮的神情中看出他不大好的。謝了了看看他,又看看穆為霜,眸子裡淨是擔憂。
陳遂倒無所謂,他坐在床上,謝了了和穆為霜輪流盯着他,和盯易碎物一般。
陳遂受傷多次,便習以為常。
沒了修為不過是傷好得慢、容易死。是人都會死,雖說他還想活久些,不過是斷了幾根骨頭和大部分經脈的小傷。
“醫仙發了傳訊符,要我們這幾日好好看着他,别讓他從床上下來。”謝了了坐在木椅上,“該死的魔修!”
“真讓我抓到他,我要将他生吞活剝下油鍋丢進蟲子堆裡用我的劍從下面捅進去從上面出來……”
陳遂聽到一連串該打馬賽克的話,又是一陣心虛。
那魔修看到紙條,應當知道如何解毒,也知道陳遂又被逮回去了。
陳遂自認已仁至義盡。
“師妹,你就别當着病人的面說這些。”穆為霜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太血腥了,不利傷口愈合。”
“那我溫柔些?隻要燒一壺滾水,在他頭頂……”
“我太弱了。”陳遂打斷了謝了了毫無人道的話,“給二位添了許多麻煩。”
“魔修忽然推門而入,我還以為是謝師妹回來了。”他将那烏黑的藥汁一飲而盡。
苦得要死。
陳遂不喜歡吃苦,也不喜歡受傷。更不喜歡對面兩個比他修為高的正道修士一直盯着他。
“你們今日可有什麼發現?”陳遂問。
謝了了搶先答了:“魔教教主至今下落不明。”
“師兄一炮炸不死她,她大抵是跑了,師叔還在找她。玉山魔教的魔修差不多已經清理幹淨了。”她說,“本想着後幾天再走,隻是小遂哥哥一個人在這還是危險,不如早早走罷。”
“不能過幾日麼?”陳遂端着空藥碗。
他面上一點兒血色也沒,長發披在肩頭,面上的擦傷一碰就疼。
“對你來說太危險。”穆為霜也勸道,“醫仙已收你為弟子,若是沒保護好你,就不僅僅是五百靈石的事。”
陳遂還有些不習慣他忽然正經起來。
“外面會傳醫仙的唯一弟子在逍遙劍宗出了事。”他說。
“可是我……我父母的屍骨還未找到。”陳遂的神色灰暗下去。
他被喉嚨裡的藥嗆到,捂着嘴咳起來。
“……我夜裡也睡不着,做夢夢到他們。大仇未報,我怎樣能一個人苟且偷生?”
是夜裡有時夢到他的便宜爹。
陳遂總夢見他拎着母親的重劍,對着楚天闊又是甩耳光又是捅他胸口,溫熱的血滴到陳遂面上,陳遂的心情都愉悅了許多。
陳遂咳出一口血。
穆為霜忙改口:“好好好,多待幾日,多待幾日,别咳了,别咳了。”
“這事不解決,你遲早會生心魔。”
“心魔是什麼?”陳遂明知故問。
陳遂怎麼會有這玩意?
陳遂遺憾的事有許多,比起反思自己陳遂甯願去責罵他人。
“心魔會纏着你。”謝了了說,“讓修為寸步難進。”
“我娘就常常同她的心魔吵架,也是因心魔閉關的。”
“小遂哥哥。”謝了了欲言又止,“我們還是要盡快回去的。”
她說:“剩下幾個魔修成不了氣候,魔教少主楚遙至今下落不明。”
“殺過人的魔修死得差不多了,剩下幾個沒做過什麼大壞事的打包送去合歡宗了。”謝了了又歎了口氣,“小遂哥哥,你還記得你父母是誰殺的,修為又是誰廢的麼?”
“是魔教教主。”陳遂拭去嘴角血迹,“我記得清清楚楚。”
“小遂哥哥,我明白你有許多事瞞着我們,你不願說,我們也絕不過問。”謝了了又在他床邊坐下,“你有好多秘密。”
陳遂不動聲色往一旁的軟墊靠了靠,他瞥到謝了了的袖口上滿是血污。
陳遂也知道他的身份不會輕易帶過去。謝了了是劍宗掌門之女,被保護得再好,也不會真像面上那般單純好騙。
謝了了握着他的手,他想抽回,她卻紋絲不動。
她的手上有一層薄繭,尤其關節處,抓得用力時磨人。
“别動。”謝了了輕聲說,她将什麼冰涼的東西扣在了他的手腕上,“你無論如何都要到逍遙劍宗去。”
陳遂才看清那是個小巧的銀镯,上面刻着雲紋圖樣。
“母親叮囑過我,若見到一個叫陳遂的人,定要帶回去。”她說,“母親閉關已經十年了,閉關前她留下這麼一句。”
“我不認識你母親。”陳遂扯回自己的手。
謝了了的力氣該死地大。
逍遙宗掌門陳遂沒見過,要他去逍遙劍宗多半是因他那劍宗長老便宜爹的安排。
逍遙劍宗和他便宜爹一樣讓陳遂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