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好幾日後才回來,那時陳遂已換了好幾種苦藥,隻是種種味道都難以下咽,讓他有種施有恩在公報私仇的錯覺。
陳遂都憔悴了許多。
老四憔悴了許多,在劍宗做人不比在魔教無拘無束的快活日子。魔教是個極好極易懂的地方。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死了不過是技不如人,劍宗的道德潔癖和瘋子彎彎繞繞就多如劍宗的蠢人,死人了第一想法竟不是毀屍滅迹,而是報警。
“老四,你築基的修為又沒了,心裡是不是不好受?”陳遂坐在他的輪椅上,活動兩條才上了藥的腿,,“可憐極了,好不容易才築基。你這樣的修為,可是什麼都護不住的,謝了了他們打你會像是打一條狗。”
老四頸上還纏着一圈繃帶,任勞任怨地給陳遂整理着他的小玩意兒:“你傷好了,你修為能用了?”
“不能啊。”陳遂老實道,“但我已熟練掌握了五百三十六種老鼠藥的方子,不僅老鼠吃了會死,魔修吃了也會死,劍修吃了變老鼠再死。”
“我不想和瘋病又發作了的病人吵。陳遂,你今日喝藥了麼?”
“喝了。”
施有恩給他的藥苦得要命。謝了了和穆為霜沒收了劍宗弟子送來的蜜餞和炸鲫魚,說病人不能吃。命苦的陳遂每日隻能喝藥喝到自己飽腹,不過陳遂向來不挨餓,他自己想着一些事,想着想着就能将自己氣飽了。
“你瞧,我傷都好了許多,骨頭不會因我亂動掉出來。”他說,“傷口也不流血了,隻是夜裡長肉有些癢,都不會每日裂開三到五次讓施有恩一面止血一面露出我要死了他藥給我陪葬的神情。”
“那就好,祖宗。”老四收起那些亂疊着的醫書,“這是劍宗,不是魔教,說話做事也得注意些。”
“你在擔心我麼?”
老四閉了嘴。
陳遂是一個極有人格魅力的人,具體體現在他若無求于人,說話永遠是在找打。老四總為他擔驚受怕,怕陳遂哪天一句話惹怒了劍宗所有人,被人打成豬頭,然後陳遂開始在劍宗大開殺戒,自己完蛋了還要帶上可憐的老四一起去山門前問斬。
陳遂拎着他近日煉好了的迷藥,堵在老四面前:“施有恩睡死了沒?”
夜深了。
劍宗夜裡風很大。
“人家好歹是醫仙送過來照看你的,你倒好,天天給人家吃迷藥。”
“我瞧着他挺喜歡吃的。”
“施有恩這麼大的人,嘴長在他身上,又不是我身上,他若不喜歡吃迷藥難道不會和陳遂說這個迷藥好難吃,能不能不要天天給我吃一斤迷藥了?”
老四說不過他:“我說施師兄最近怎麼胖了,原來是你喂的迷藥給人吃胖了。”
“你要去哪我都不去。”老四作勢要去喊施有恩,“要去你自己去!祖宗兒,你就不能安生幾日,不幹要殺頭的事你渾身上下都不舒坦麼?”
施有恩的呼吸平穩,渾然不覺二人吵鬧,隻是翻了個身,好睡得舒服些。
“你不去誰給我推輪椅?我去找謝了了說能不能推輪椅帶我去你家禁地看看?還是與穆為霜說我想挖挖劍宗的墳看看裡頭我媽有沒有寫過到此一遊?”陳遂的輪椅擋着他,不讓老四走,“好老四,出去走走。”
“今日劍宗的三個長老都不在,掌門又在閉關,今日不去轉轉更待何時?”
陳遂越說越興奮。
“你迷藥還有麼,我給你吃點兒,施有恩還是安神湯給你喝少了。”
“迷藥對我沒用!我身上疼得要死,你忘了我身上還中了毒?那麼疼,壓根兒沒什麼迷藥能讓我睡着的!”
“腿也還疼着,骨頭還是許多塊沒長回去。你不願帶我去就不願帶我去,我爬着去便是。”
老四看着他許久,沉沉歎了口氣:“祖宗,帶你去還不行。”
“知道自己會疼,當初何必要追着人打呢?年紀輕輕胳膊和腿沒一處完整的,都是自己作孽。”
陳遂就乖順地攀上老四後背,讓老四背着他:“你對我真好。老四,若将來有人殺了你,我會給你報仇的。說到做到,就算那人是要飛升了的大能,我也會殺了他。”
“今夜我們去藏書閣,才從穆為霜那偷來的令牌。”陳遂說,“穆為霜發現了,說我想拿去玩就拿去玩。”
老四輕輕給吃了一斤迷藥的施有恩蓋好薄毯,才轉身出了門:“陳遂,你是不是從小就這樣?”
陳遂嫌他走得太慢,又扯他小辮子:“不然呢?陳昭和我說,該殺了的人一定要去斬草除根,打不過她替我解決。”
“我做事一向都是幹淨利索的,從來不會留下把柄,就算殺了人人也隻記得那是戴着面具無人看到真面的楚遙。如今我隻是陳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