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時候,思莊才肯給個準話,但開口卻沒有拿捏的意思,親熱的很:
“那就按您說的辦,另外,我在這方面沒甚經驗,您卻是行家老手,幫我瞧瞧種地都需要甚麼農具,我出錢讓人去邯鄲城一并買回來備着,說不得哪日我阿兄歸家便能用得着呢。”
她嘗試着揣摩人心,并不說那些農具是為村人準備的,而是道:
“原你們也是要在秋收後替我家開荒的,我和兄長提供農具乃應有之理,遲早都要置辦。先買回來叫你們使使也沒甚,擱在家裡也是落灰。”
回屋拿出兩吊錢給村長。
村長摸着嶄新的麻線,明白錢是女娘為了買農具臨時吊起來的,感動的眼圈兒都紅了!
背過身抹一把淚,心道咋能一樣呢?當然不一樣了,女娘這是心疼大夥兒,又不想大夥兒覺得欠她太多人情,才找的借口罷了。
真真是善人,回頭我可得好好和大夥兒說說,女娘不想領這份人情,那得給林郎君多燒兩炷香。
林評見狀,眉頭微動,在紙上快速寫了點東西,對思莊道:
“我有東西給他。”
思莊便攔住準備告辭的村長道:
“您留步,近日事多,我方才想起來一樁,差點忘了。前兒我将村裡近日之事告知兄長,兄長大為同情,說是在外遊曆期間,偶得一漚肥法子,可使糧食增收,或可幫上一幫。若大夥兒信得過,便拿去試試罷。”
說着,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一張字條憑空出現,晃晃悠悠落到思莊手裡。
村長已經見識過,還算鎮定,月姮就不一樣了,眼睛瞪的像銅鈴,射出閃電般的光芒。
聰明的腦瓜子也在飛速轉動,想起上回在村口那神秘人救了自家阿娘之事,村人說是林大郎君暗中出手,她還半信半疑,有了今兒這一出,她是信的真真的!
回頭可得好好把這事跟阿娘和主母說說,對女娘的态度,也得再恭敬三分!
月姮倒是比村民更多幾分見識,早早注意到了字條的材質,潔白,柔軟,脆弱,像雲又不似雲,月姮猜測,林評用這種東西記錄,是為了不叫村民長久保存,防止外傳,有點閱後即焚的意思。
這點她倒不是很意外,對時人而言,一道菜的方子也是貴族家中的傳家寶,更何況這種據說可以肥田增産的法子,珍之重之也不為過。
思莊不知道,眨眼的功夫,月姮成了她的嘴替。
很多她不好對人解釋的事情,月姮自動将邏輯圓滿了!
村長用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速度急匆匆離開,手裡小心捧着字條,他也發現林家郎君給的這東西很脆弱,得先叫老二回家一趟,将上面的内容抄下來,最好刻到竹簡上。
至于字條,還是要收在匣子裡供奉起來才成!
另外,還得安排人進城為女娘買農具,正好可以和打聽月姮阿父消息的人做個伴兒,互相監督,免得貪了女娘的銀錢,叫女娘吃虧而不自知!
算算日子,前後也有五六日了,打聽消息那人到底是落下了地裡的活兒,要是再有四五日,還是打探不到甚麼,便叫人回來罷,月姮母女三人何去何從,還得從長計議,這事他回頭和女娘說。
思莊不知村長已經有唯他們兄妹命是從的意向,正在院中給錢上吊。
所謂的上吊,就是用麻線将銅錢串起來的過程,一千個銅錢是一吊,勾在一起。因而時人常說“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這就和“用你的所有錢發誓”是一個道理。
月姮在廚房屋檐下守着藥罐火候,見狀有些難過道:
“若是我們的行李細軟沒丢,還能補貼家用,如今倒是叫女娘破費了。”
她們母女三人住在女娘家中,吃女娘的喝女娘的,還得女娘貼錢請醫師抓藥。
若女娘家資豐厚也就罷了,可這幾日下來,她也摸出些根底,女娘孤身一人,沒有産出,身邊連個信得過的家仆都沒有,全靠趙家接濟,可受人接濟的日子,哪能富足?不過是養活己身而已。
說是有個兄長,那兄長瞧着也是有大能耐的,不至于叫女娘挨餓受凍,但男兒家哪能懂小女娘的難處,哪能做到處處細緻妥帖?難免要受到許多不能為外人知的委屈。
旁的不說,隻叫女娘小小年紀就孤身一人在村子裡生活,便是千不該萬不該!
可這些話月姮沒辦法對思莊講,講了便是以疏間親,大大的不妥。
思莊不知月姮九曲十八彎的心思,頂着她氣色逐漸好轉,越來越無法掩飾美貌的小臉,面無表情道:
“無礙,我兄長說錢财乃身外之物,不必過分在意。”
反正林評又不差錢,她是真不擔心在金錢上受難。
說起來,思莊視線從耳房掃過,孟趙女和孟劉女一個需要靜養安胎,一個雙腳受傷不良于行,都在那裡躺着呢。為了不叫孟劉女太痛苦,醫師給她的藥裡添了安眠的藥材,一天中大半時間都在睡夢中度過,據說這樣更有利于恢複。
思及此,思莊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塵,帶月姮去了裝雜物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