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評将肉包拘在懷裡,不讓它和嬴異人搶吃的。坐在窗下擺棋譜,見日頭逐漸升高,隔着窗框提醒月姮:
“該喝藥啦。”
月姮仔細将改錐紮進麻線團裡,和納了一半兒的鞋底一并擱進笸籮裡,把半成品舉給林評看。
眼底亮晶晶的。
林評在嬴異人摸不着頭腦的視線中,忽視掉歪歪斜斜,并不整齊的針腳,很從容的贊美:
“比上回見更緊實有力兩分,不錯。”
他并非編瞎話哄孩子開心,納鞋底需要手上有勁兒,月姮能做到如今程度,已然證明身體得到進一步恢複。要知道一開始,她是連捏繡花針都很僵硬的。
月姮需要從這些生活細節中,确定她的身體在一日日好轉,确定她在這個家裡并非一無是處,毫無貢獻。
林評也願意用這種法子縱容她,為此穿一穿月姮縫制的,會被人笑話的衣裳鞋襪又如何?
若不然,他真想穿千層底,讓周哥去定制,多少沒有。
“估摸着再有幾年便能和常人無異。”林評如是道。
月姮聞言,瞬間歡喜起來,整個人都生動許多,小跑着去廚房喝了藥,歡快道:
“阿妹嫌家中吵鬧,不知又躲去哪裡看話本,我去尋一尋她,免得她又忘了時辰。”
林評輕輕颔首,指着放銅闆的罐子道:
“昨兒收了醜姑嬸兒三隻雞,給錢她必不肯要,你順道去村長家換一張羊皮給醜姑嬸兒送去,正好她家老太太要縫羊皮褥子。”
月姮輕快的應下來,拿了錢出來,端莊的朝嬴異人行禮:
“阿父,您慢用,月姮去去就回。”
嬴異人瞧着她歡快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裡,猜出了月姮做針線的原委,長歎口氣,感慨道:
“先生為月姮着想良多,異人汗顔。”
林評很不客氣道:
“你汗顔是應該的,證明你還有做人最基本的羞恥心。”
嬴異人一噎,先生哪裡都好,就是這過分耿直的毛病,當真不是誰都受得了。
哼,林評還有更耿直的呐。
見嬴異人吃的差不多,摸着肉包的腦袋問他:
“你出一次邯鄲城不易,彎彎繞繞的話少提,究竟有何事?”
身不由己,說的就是嬴異人如今的狀況。
被當面戳穿,嬴異人微囧,坐到林評對面的,望着棋盤,試探道:
“先生可知,月前我祖父派兵攻克野王,将韓國攔腰截為兩段?”
林評捏着棋子的手一頓。
嬴異人不是月姮,該是從中窺見了危機。
他問的也很直接:“先生認為,眼下韓國危機,何解?”
林評将棋子輕輕放下,史書中隻隻言片語,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也隻能推測:
“韓國兵力薄弱,定然不會與秦正面沖突,那麼派遣使臣入秦,向秦求和,成了不得不做的選擇。”
“如何求和?”嬴異人追問。
“用緊鄰野王的上黨郡!”林評道。
是的!
嬴異人得到的消息便是如此,果真讓先生猜對了!
韓國的都城在新鄭,上黨郡想前往新鄭,想與韓國朝堂保持正常聯系,必須在野王渡河。
如今野王失守,韓國朝堂便失去了對上黨郡的影響力。
上黨郡整整十七城,韓國要麼發兵從秦手裡奪回野王,保住上黨。要麼不如幹脆将其獻給秦,以求和。
很明顯,韓國選了第二條。
不用打戰便能收獲城池,秦自然是樂意的。
于是,韓王便派遣陽城君出使秦國獻上黨郡求和,雙方達成一緻後,又派韓陽去上黨郡和秦完成交接。
但凡事總有例外。
若真如推測這般,嬴異人的面色不會如此嚴肅。
林評摸着肉包,眉梢微動,問道:
“上黨那邊真的發生了意外?”
又被先生猜對了!
若非時機不對,身份不對,嬴異人都要為先生連連喝彩。可惜眼下,他隻能一臉愁苦的對先生道:
“先生可聽聞過上黨郡守靳黈(tou三聲)?”
林評隻聞其名而已,至于對方是圓是扁,性情如何,一概不知,也無從得知。
“願聞其詳。”
嬴異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