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明連連感謝，在護士的幫忙下乘坐了電梯。

電梯裡很擠，方未明站在角落裡。沒有人交談，甚至所有的呼吸聲都很弱。方未明下意識緊握住自己的導盲杖，同時放緩了自己的呼吸，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咔——”

“咔咔——”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電梯像是忽然扭動的脖頸，發出了脆弱的、令人膽顫驚心的奇異聲音。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方未明大叫一聲外，其他人居然都習以為常，反而所有的視線都在一瞬間齊齊落在了方未明的身上，審視，打量，竟是無比的咄咄逼人。

方未明察覺到除了自己沒有人發出一絲的聲音，他死死捂住了嘴巴，雙腿這一次争了氣，盡管軟綿綿的，但依舊讓他直挺挺地站立着。

他謹小慎微地開口：“你們……有聽到什麼嗎？”

等……等等！

為什麼？電梯還沒有停下來，它究竟要上到幾層樓？！

方未明驚慌失措，他推開了身邊的人，瘋狂地按每一個樓層，嘴裡大聲地喊道：“停下！停下快停下！！！”

“聽見了嗎？！快停下！”

話音剛落，方未明拍擊電梯門的手緩緩停了下來，他謹慎地轉過身，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又變。

他推開身邊人的時候，感受到的分明不是人的軀體，而是濡濕的，滑膩綿軟的，陰寒的……方未明搓撚手指間的水，想要說話卻驚覺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緊貼住電梯門，踮着腳想要繼續後退。

他顫顫巍巍地喊：“護士？您們？還在這兒嗎？”

無人回答。

就像他猜測的那般，電梯裡隻有他一個人。

方未明掏出手機就想要打電話給安爐，然而就在撥打号碼的瞬時，電梯門猛地開了。沒有了依靠，方未明一屁股跌坐在地。再擡頭，周圍陡然湧起了無數的聲音。

他愣愣的，直到護士輕聲問道：“沒事吧方未明先生？我扶你起來。”

方未明條件反射地擡起手擡到半空，對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微微一怔，不知是該先感慨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以至于沒有做出更加失态的事情，還是該先慶幸這次遇到的事情遠沒有之前糟糕。

“謝謝，謝謝你。”

随後他在護士的帶領下到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護士離開前，方未明再次感謝對方。隻不過，在推開門的頃刻之間，方未明蓦然想到，他有告訴過對方自己叫什麼嗎？

方未明想要回頭去看對方，這無濟于事。他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

“我叫方未明，今年22歲，我前段時間出了車禍，雖然還沒有到複查的時間，但我想提前看看自己的身體情況，和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在這次車禍失明了……而且我覺得我的記憶受到了損傷，我記不起很多事情。失明了可我時常能看見一些詭異至極的事情，比如說現在——”

“我看見你的眼珠子掉下來了。幸好，這些應該都是幻覺是吧醫生？”

醫生不語，随意地查詢他的病曆單，然後說道：“方未明，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方未明垂着的頭遽然擡起，“你說什麼？”

“哦，我開了個玩笑。”

“吓、吓死我了，醫生，你還是别開這樣的玩笑了。”

醫生笑了笑，繼續道：“方未明，年齡22，兩個月前從遊輪掉入海裡，溺水，但是你并沒有失明不是嗎？你被人及時救了起來送到了醫院診治，隻是你的身體狀況不好，受到了驚吓，高燒導緻昏迷不醒。醒後在醫院休養了一段時間，上個月才剛出院。”

……掉入海裡溺水？

方未明茫然無措，“醫生，溺水？不是車禍嗎？而且，什麼叫做‘我沒有失明’？”

醫生盯着他一言不發，随即把病曆單放在他的面前，道：“上面并沒有說你失明，你看不見了嗎？”

方未明點了點頭。

醫生“咦”了一聲，小聲念叨：“不應該啊，是精神科的患者嗎？”

方未明果斷搖頭，卻又想到自己看到的離奇怪誕的幻覺，動作一滞，竟然也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可能……”

醫生建議：“你要不先去拍個CT看看詳細情況，然後再去眼科看看，最後去精神科瞅一眼？”

方未明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醫生，你能給我念念病曆單上的詳細信息嗎？”

醫生很貼人性，導出了電子病曆單，進行語音播放。

電子機械音響了起來：

“姓名：方未明；年齡：22；性别：男；病因：溺水。初步診斷結果：驚懼過度，高燒，昏迷不醒。具體原因不明。時間：2024年12月30日；簽字：若晴。”

方未明：“若晴？”

醫生：“嗯，不是這個人送你來的嗎？”

方未明晃了晃神，接過話：“是她送我來的嗎？她現在在哪裡？”

醫生：“病曆單上有寫。”

“目标地址已到，淮安康路52号，請乘客下車。”

方未明打開車門，臉上一片迷茫。一路上他的兩種記憶互相搏鬥想要分出個勝負，他不是出了車禍嗎怎麼會是溺水？他從來沒有見過大海……最為重要的是，他沒有失明嗎？

他緩慢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神情有些奇怪。那麼，如果醫生說的是真的，安爐……對他說的都是謊言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未明伸出導盲杖到處探來探去，眼下，若晴或許知道自己的真實經曆……

他摸到了門把手，就在推門的眨眼間，“砰”的一聲，後腦勺傳來劇痛，方未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