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熟悉的聲音，即使彭晴沒有了這些記憶，也隐隐感覺得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個不好惹的人物。她回過身去，看到破屋的門口，一個着玄色胡服的中年男子陰鸷伫立，他面容整潔，頭頂的黃石玉冠精美華麗，卻止不住的煞氣滾滾外洩。

而方才所見餘安，身前血泊髒了衣衫，嘴邊也滲出鮮血，正毫無知覺地倒在碎木亂石之間。

他旁邊的小破屋是年久失修的茅草房，在地震中已經更加歪斜。四周有些廢棄的柴火、碎木，門窗破爛，東倒西歪，窗台處挂着零零散散的幾塊布料，被風吹着舞出窗外，撕裂成幾縷欲斷不斷的布條。

那一瞬間，彭晴腦子裡想法仿佛翻飛的書頁，不斷地飛出，卻始終沒有一個可行的。她沉着地看着男子，身後發絲在風中飛舞。

隻聽聞那男子陰暗道：“上次，孫郴救了你，如今他這幅模樣，醒來看到你也在這裡，該多麼驚喜。”他臉上帶着虛假的笑意，字字句句裡滿是嘲弄。

彭晴幾次堪堪躲過他随意的掌風，一邊回想着他方才所說之意，餘安便是孫郴？餘安和錢楚樂交好到可以托付生死，錢楚樂說讓萬新小心白虎，如今大可以認為，餘安正是來對付白虎的，而面前之人也便是白虎。

彭晴很有自知之明，她深覺自己武力絕不是此人的對手。眼看着昨夜此地下了雪，雖然不見得可以成事，她也要一試。

幾次躲避後，她便已經退讓進了破屋。白虎沒了耐心，一把将她手臂抓住，将她扯到面前，嘴角冷漠勾起，眼裡瘋魔溢出，聲音不大，仿佛在說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躲貓貓沒有意思。”

語罷，一擰便将彭晴左臂甩脫臼，在彭晴始料未及的痛苦喊聲中，狠狠地将她踢回屋角牆壁之下。劇烈的痛覺讓彭晴感覺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位了，呼吸都抽疼不已，彭晴一時間根本動彈不了，隻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卸去了。

可她要活着，要把餘安帶走。

腦子裡閃過似曾相識的畫面，她和眼前之人在深夜的巷子裡打鬥，鮮紅的手心在巷子裡留下沉默的血印。

彭晴忍着劇痛深深吸氣，撿起地上石子，右手悉數甩出，白虎從容地一一躲過，石子砸落地上、甩到窗台的聲音如同碎玉撞盤，發出清脆的響聲。

“看看你，這暗器使得不像樣子。”白虎在門口處笑得很真切，感慨着彭晴的功夫不入流。

說着，他一腳剁地，将地上幾枚碎石振到手邊，穩穩接住。彭晴已經慢慢坐了起來，靠着殘牆，緩緩挪動着身體，但是她周身震痛，每一寸移動都讓她咬緊了牙關。

可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白虎一揮手間，已經數枚石子仿佛如火刀般劃過她的臉龐，火辣辣的溫熱擦過，四枚石子竟可以劃出刀口。

彭晴渾身顫抖起來，卻面對着白虎的步步緊逼，不得不顫抖着扶牆站起來，眼睛緊緊盯着門口。

恰逢此時，白虎身後燃起了烈火。

正是她方才所擲火石引起的。屋裡足夠幹旱，一點火星便可熊熊燒起，破窗處的布簾、門外的柴火，都是燃燒的好物，一下子竄起半人高的火焰，順着呼嘯北風，火舌竄進了屋内。

白虎明白過來，這是彭晴的救人之法。原來她想制造火勢，引起衆人注意，從而獲救。看得出來，彭晴已經知道他不會直接殺了餘安，而且兩人均不希望他們的行蹤暴露。

他眼裡燃起了一絲興趣，沒想到還算個臨危不亂的女子。

“看來是一點不怕死了。我殺了你，就隻是一眨眼。”白虎眯着眼，依舊虛假笑着，自腰間抽出軟劍。

刹那間，一把穿空飛襲而來的長劍精準地擦過他的耳畔、臉側，在劍刃處吸入鮮血。

從屋子裡直直看去，彭晴看到餘安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挽起的額際碎發，如今都垂落下來，有些狼狽。她不露聲色，心中相信以他的功夫，要想重傷白虎，絕不是這個傷痕。

彭晴注視着他，屏住呼吸緩解胸口疼痛。沒有等白虎說話，餘安雙腳飛身踢中白虎，順勢拔起釘在牆壁上的長劍，往後一揮，白虎退後躲過。

餘安剛好單手扶起彭晴，把她攬在半身之前。他的動作一如既往地迅速，從來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屋子裡火勢漸漸大了，四下裡黑煙滾滾，掉落些火灰，翻飛在空中。白虎堵在門口，視線轉到餘安臉上，輕蔑笑笑：“你知道去哪裡找我。”說完，便踏空而去。

彭晴不明白，這兩人，似乎并沒有把對方趕盡殺絕之意？日後還要再相見？

好像她白白挨了一頓打？

這麼想着時，餘安已經将她帶出火場，胸前血腥味厚重，連帶着他的呼吸也都是血氣。

狼胥關一間客房裡，餘安沉默着給彭晴收拾傷口。

她左手脫臼，臉上四道柳條般粗細的傷口，凝固了血液。胸口沉悶疼痛，看到自己水盆裡倒影的花臉，她委屈不已，淚珠瞬間斷了線般垂落，啪嗒啪嗒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被無限放大。

面前人的動作更輕柔了，給她擦着臉上和頸項各處裸露皮膚的灰塵，神色溫和。她想擦擦眼淚，卻又牽動那左臂，哭得更厲害了。餘安抓住她手臂道：“忍一下。”

話音剛落，彭晴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餘安就已經将她手臂接回去了，比她想象中的要疼，但是她緊緊咬牙沒有出聲，淚水不斷地簌簌滴落，和着汗水，一同沾濕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