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時,披着冬日初陽的晨輝,伴着雞鳴幾聲撥開雲霧,踏入了狼胥關城門之内。沿着主道一路打聽到姬府的所在,“姬”姓,這是憑借她碎片的記憶努力拼湊出的結果。
好在她隻需開口問了城門邊的第一個小販,便知道自己沒有問錯。姬姓并不多見,她一開口,那小販像是認識她似的,很是歡喜地開口:“晴娘子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彭晴不敢多說,隻是盈盈一笑。
那小販也不覺她一身男裝有何怪異,這是大楚臣民近來風靡的穿法。他隻以為彭晴不熟路,認不出這兩個月來重建的“新城”,熱情地替她指了路,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滿眼感慨。
來到姬家大院前,彭晴抱着前來相迎的阿醜,知道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便也放下心來。
眼前的姬孟言讓彭晴感覺陌生又熟悉。姬孟言身形高挑出衆,頭上簡單紮了環髻,根部用一條紅綢繞了一圈裝飾便作罷。若非彭晴一路受人指引而來,是不太敢相信眼前人是狼胥關中有名的富商之女的。
而阿醜則抱着她的腰身,對餘安丢下他一個人在這邊感到有些委屈,彭晴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以做安撫。
見彭晴一大早造訪,姬孟言睡眼頓時精神了。二人雙手相執,她一雙明眸左右掃視,嘴裡驚喜萬分,卻在看到她臉上傷痕時脫口驚呼:“阿晴你的臉怎麼了?”她湊近來,神色憂愁起來,細眉緊緊擰在一起。
說話間,姬孟言将兩人拉進府中。“無妨,小事。”彭晴并不在乎,随着她的腳步進了院中,目光在各處流轉。
此處雖經過修繕,卻也處處透露着一股局促,原本的牆體和修補的石材也并不相襯,像是衣衫處打着大大的補丁,突兀又紮眼。
縱使姬家是錢糧盈餘的富庶之家,在天災之下,亦難安好。彭晴心下難安,壓住了愁緒,開口問道自己兄長何在,隻說自己有事同他商量。
四處的仆從不多,恰好有一個小娘子拿着糕點跟在身後,向姬孟言和彭晴行禮,姬孟言便示意彭晴先進去用些早膳,一邊吃一邊談。
姬孟言簡要地同彭晴說了彭森和姬家信件的失誤,又誇贊了彭森是個敢作敢當的君子,說他救災時不遺餘力,後來同柳家的商讨,也正義凜然,實在是難得的正義之士。
彭晴聽她對自己兄長贊不絕口,臉上愁緒也淡了些許。
“彭郎君平日裡他的住所是保密的,因此我也不知道。”姬孟言讓彭晴先住下來,彭森因賀院在這邊的緣故,隔三差五都會來看一看彭晴有沒有回來,她讓仆人每日在那邊等候,見到彭森了便告知此事,到時他們兄妹自可團聚。
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彭晴隻好先同意下來。阿醜見她們談完了,這才問出了自己憋了好久的問題:“晴姐姐,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
彭晴沉默,不知道如何同阿醜解釋。對于阿醜而言,餘安是天神般的人物,是他一心要拜的師父,可是如今,對彭晴而言,餘安和自己終究非同路之人。
她沉吟片刻,道:“他與阿兄有些誤會,我特意回來說清楚。”
阿醜綻放笑顔,直言如此甚好,那日他們大打出手,真是吓壞他了。
看着阿醜無邪的憨笑,彭晴又想到那日看診的結果,關切地問他如今有什麼不适。阿醜得意地搖頭,說自己吃嘛嘛香,還對姬孟言道謝,說她照顧得自己很好。
正說話時,外面紛紛擾擾的吵鬧聲響起,有人來報說王家和姬府的院牆重修處起了争執。
索性無事,彭晴也跟着過去,隻發現姬孟言處理起這些院牆争執來,已經十分老道,完全不像尋常的閨中女子。
見彭晴對她大加贊賞,姬孟言不好意思地說自己性格毛躁,這些事情是完全不會害怕的,沒人可以豪橫地占她家便宜。說罷,她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噗嗤一笑,娓娓道:“我和我的朋友,好多都是不打不相識結緣的。” 于是便說起了自己四處經商的一些趣事,她明媚張揚,率性大方,很快讓彭晴也受到了鼓舞。
兩人邊聊邊走,一路去到了千喜居,姬孟言道:“你們帶來的小友常說要吃,我們去給他買些吧。”
“你倒記得。”彭晴點頭,不知道阿醜同他們說了什麼,一問姬孟言,她隻說阿醜知無不言。彭晴笑笑,孩子是最實誠的。
彭晴又問起了餘安,問姬孟言眼中的餘安是怎樣的一個人。
“其實你問彭郎君,或許更準确些,我也隻認識你們不過半個月。”姬孟言回想起地震時候,看到彭晴跟着章嫂來尋她的模樣。
乖巧可愛的臉上皆是毅然,說要物資的神色無比認真。她的模樣堅決無畏,帶給人鎮靜,小小的圓臉上布滿灰塵和汗水,比起如今臉上的傷痕,體面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