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句敷衍,森鷗外做出了和以往一樣的判斷。
激昂的背景音樂變成了代表失敗的頹喪變奏,太宰治擡起遊戲機看了一眼,“啊——啊——”
“都怪森先生,我的記錄沒了。”
森鷗外忽略了這句抱怨,他看着太宰治,“去找廣津先生,他和他的部下會協助你。”
“哦,那個老爺子啊。”太宰治随意說着,将遊戲機裝進了上衣口袋裡,轉身往外走。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着太宰治離開的背影,忽然開口,“說起來,太宰君,還沒問過你對探靈社社長夏目的看法?”他的聲音不辨喜怒,“比起我這裡,太宰君更願意去夏目那邊麼?”
太宰治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過身,“森先生,總是窺探未成年的私生活,是變态的行為哦。”
面對第二次變态指控,森鷗外面不改色,“隻要太宰君現在就加入港口黑手黨,我自然不會繼續關注這件事。”
太宰治同樣面不改色,他又轉了回去,繼續往外走,“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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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準織田作之助的槍口放了下去。
“你來晚了。”
沙啞的聲音,說話的人從唯一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的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物,臉色看起來很差。
“我不記得我和你有過什麼約定。”織田作之助說道,他依舊站在入口處,背着光,看着眼前的人。
“那不重要,”依舊是沙啞的嗓音,女人的頭發并不長,發尾帶着火焰燎過後的卷曲,臉上有擦傷,她的站姿有些扭曲,大概肋骨有傷,她向着織田作之助走了兩步,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你的名字。”
“我并沒有義務告訴你我的名字。”
織田作之助使用了拒絕二連,他的視線往下,看到了女人腳上開裂的鞋,和破破爛爛的褲子。
她經曆過一場很激烈的戰鬥——織田作之助想道。
面對織田作之助的不配合,女人退讓,“那就請你往前走兩步,讓我看清你的臉。”
織田作之助猶豫了一下,選擇了配合。他往前走了兩步,女人也順勢又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
距離很近了。
女人微微眯起眼仔細端詳織田作之助的臉,過了一會兒,她說,“我記得你的臉。”
正說着,她忽然提速上前,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小刀。女人的近身格鬥功夫十分出色,盡管受了傷,動作卻沒有任何凝滞。
織田作之助一連躲開了三次對方沖着自己命門而來的襲擊,最後一次,他伸出手,制住了女人的動作。
女人沒有掙紮,順勢終結了自己的攻勢。
“請放開吧,我隻是想确認一下。”
似乎是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她松開了手,小刀掉在地上,發出當啷的響聲。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看了眼地上的刀,他并沒有直接放開女人,而是在卸掉女人腰間的裝備以後,才松開了背剪女人手臂的手。
“你是誰?”
織田作之助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
女人回答,她走開幾步,轉過身,面對織田作之助的方向。距離近了,織田作之助忽然發現,對方的身上有一些,明顯區别于普通人的特征。
鱗片。
女人的脖子上,有許多透明的,不規則排列的鱗片。
“這種時候,應該說遺言,”女人忽然喃喃自語,接着,她看着織田作之助,“謝謝你能來。”
織田作之助:……
他沒有出聲,因為不确定對方說這些話的目的。
女人已經開始了自己接下來的動作,她一邊動,一遍繼續喃喃自語。或許不是喃喃自語,隻是因為想要傾訴什麼,卻找不到合适的對象。
但她的時間的确已經不多了,再不說,就真的沒機會了。
“我的記憶力很差,我需要很努力,才能記住一些事,每天早晚,都要默背一遍……”
“背什麼?”
“背……名字,特征,”女人邊說,邊從身上摸出了第二把小刀,“喜歡,讨厭……以及——任務。”
織田作之助看向對方手裡的那把小刀。
“我不會攻擊你。”女人說着,轉身開始往之前坐着的椅子走去。
她重新坐了下來。
她一把撕開了身上的衣服。
織田作之助果斷移開了視線——女人裡面什麼都沒穿。
隻是短暫的一瞥,他看到了無數的疤痕、針孔的痕迹、擦傷、淤青、還有這一片那一片的,看起來毫無美感,亂七八糟的鱗片。
忽然,原本移開視線的織田作之助重新轉了回來,他沖上前去,卻沒來得及阻止。
血液,不像是普通人受傷那樣湧出,而是一股細細的涓流,緩慢的、緩慢的從傷口處流出來。女人的手握在刀柄上,刀刃深深的插在自己的腹腔中。
“請等一下,”她的聲音依舊很平穩,“我有東西給你,我需要把它取出來。”
鋒利的刀刃在腹腔切出了一個長長的刀口,女人翻開傷口,接着,手伸進了自己的胃袋。
織田作之助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制止眼前這場正在發生的‘自/殘’,“你……”
“找到了。”
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女人看向織田作之助,她動了動手腕,“請放開我,這樣我拿不出來。”
她的聲音比之前虛弱了許多。
織田作之助松開了手。
女人鮮/血/淋/漓的手中握着一個東西,一個包裹着黑色防水袋的東西。
女人将手裡的東西,遞給織田作之助。
“我的任務完成了。”
她說。
織田作之助的手在身側猛的攥緊,理智告訴他,東西不能接。他是來獨自解決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麻煩’的,為了不波及到探靈社,那個對織田作之助來說,已經有了特殊意義的、可以被稱為歸處的地方,可以被包容的地方。
他是來解決麻煩的,不是來收納麻煩的。
可他無法拒絕。
面對女性那連她自己估計都沒有意識到的、帶着期冀的目光,他無法拒絕。
這裡是太宰治為自己準備的居所,一點也不溫馨,家具都沒有幾個。
但這裡是,太宰治的居所。
“織田作。”
太宰治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
“帶上你面前的女士,現在,立刻,去武裝偵探社,”太宰治的語速比尋常要快一些,他繼續說道,“出去以後往南走,離開擂缽街的地方,有一輛能用的摩托……”
“太晚了,太宰。”
織田作之助打斷了太宰治後面的話,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瞳孔已經放大,身體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她死了。
那個被她藏進自己的身體,經曆過一系列危險的戰鬥,終于帶到這裡的東西,從手指間滑落,被織田作之助接到了手裡。
她的任務,的确已經完成了。
織田作之助接住了女性軟倒的身體,将她放到地面上。
“……抱歉,織田作。”
“這不是你的錯,太宰。”
織田作之助脫下自己的襯衣,蓋在了女性的身上,緊接着,他看向手裡的東西,閉了閉眼。
不能将風險引到探靈社,這件事,就由他自己來解決。
……
“太宰,幫我……”
像是知道織田作之助要說什麼一樣,太宰幾乎出聲,“織田作,去找夏目。”
“不,我……”
“去找夏目,織田作,”太宰治再次打斷了織田作之助的話。
“那不是僅僅憑借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解決的事,”太宰治的語速更快了,“夏目目前正在調查的事,也和這邊有關聯。”
“去找夏目,織田作,去找我們的社長。”
“去求助。”
不要去送死。
剩下的話語,太宰治沒有出口。
漫長的沉默後,織田作之助伸出手,合上了女性的雙眼。
“好。”
……
另一邊,太宰治站在小巷裡,手中捧着一本書。書的封面上寫着書名——《完全自/殺手冊》,書的内部卻全是空白,至少,從太宰治以外的視角看起來,是這樣的。
少年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耳朵上挂着耳機,整個人斜斜靠在小巷的牆面上。他的視線聚焦在什麼都沒有的書頁,臉色晦暗不明。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年仿佛忽然回神,他擡起一隻手,摘掉了耳機,随意裝進兜裡。
腳步聲更加接近,不一會兒,一隊人出現在小巷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