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沉隻是暫時的,四周的喧嚣很快拉回時枝繪凜的思緒。
周圍的事物沒有變化,行人不改匆匆的步伐,來往的車輛如流水般不斷絕,外放的樂曲萦繞在她的耳畔。
唯獨她,愣神地駐足在繁忙的街道上。
時枝繪凜閉了閉眼,穩住心神。再次睜眼——停在路口的越前龍馬不見蹤影,越前龍雅淹沒在人群中,她無法依靠背影辯識他。
時枝繪凜自認以她的性格可不會乖乖待在原地等他。若是平時,她會緊随他追尋。但這次,她錯過跟随他的最佳時機。
少女無奈,垂眸對上懷中的橙子,大片金黃亮得她晃神。
“累贅。”
她輕哼,不客氣地評價道。
沒有這袋橙子,她隻身一人追尋,沒準兒能找到兄弟倆。
橙子是他匆忙之間塞入她懷中的。時枝繪凜确信越前龍雅不是那種行事慌亂的人,可見龍馬在他心中的地位遠超橙子。
時枝繪凜蹙眉,隻因她從未聽龍馬提及過龍雅。
“……不多話的小柱子才是真正的小柱子。”她輕歎一聲,收緊臂膀,将橙子圈得更穩固,“暫時幫你保管它們。”
就當感謝越前龍雅被迫成為她的向導。
考慮到越前龍雅一時半會兒不會找她,時枝繪凜将滿袋橙子移到左手,理了理衣衫的褶皺,沿着來時的路線折回旅館。
時近傍晚,落日将天空染成醉人的橘紅,如巨人般矗立的摩天大樓被炫目的霓虹燈點綴。餘晖與燈光共同将年輕的紐約擁入溫暖的懷中。
自然的傑作與人類的智慧相碰撞,給人以獨特而強烈的美感。古典與現代相交織,使人仿若置身重疊的時空,虛幻得不真實。
時枝繪凜不自覺地放慢速度,然而不适宜的鈴聲打破幻境,扯回她的注意力。悅耳動聽的樂聲變得刺耳,愈發折磨她。
腳步未停,拐入無人的小巷,時枝繪凜将袋子移到右手,空出的左手取出手機。
“Richard Smith,”目光微凝,她輕聲念出提示,“又是他——”
無力感油然而生,這是近幾天他打來的第八次電話。
鈴聲催促着她,時枝繪凜剛接通,對方搶先開口。
“Hello,my lovely girl——Oh!I miss your voice so much!”
是中年男子的聲音,正常的話語以怪異的音調吟哦。時枝繪凜習慣他的表達方式,并不訝異。
“Mr.Smith,we just got in touch a few hours ago.”
沒有忘記是他打擾她欣賞美景,她語氣不善地嗆道。
她沒有刻意壓低音量,發音純正的牛津音在空蕩的小巷中盤旋。
“小姑娘真不留情面呢,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啊~你聽到了嗎?它在嗚咽!連可敬的上帝也憐惜——”
善意的忍耐隻會讓對方變本加厲,時枝繪凜後悔接通電話。
“史密斯先生,請說正事。”
她握緊手機,冷聲道。
如此多的電話,他的目的隻有一個——
“咳咳,小姑娘你再考慮考慮,加入我們美國隊。”
一改先前奇怪的腔調,對方正經地發出邀約。
“不可能。”時枝繪凜一口拒絕,“史密斯先生,對于這件事,我的答案永遠是否定。”
預判的吟哦腔調沒有出現,她沒有理由挂斷電話。
“我親愛的克裡斯汀小姐,不要着急拒絕。”
時枝繪凜蓦地停住腳步。從不熟之人的口中聽到“克裡斯汀”,隻覺得全身血液倒流,涼意滲入骨髓。
“你調查我。”
她冷哼,語氣溫度降至凜冬。
“哎呀,不要見外。‘調查’是個冷冰冰的詞,不合适——”
傳來液體親吻玻璃器皿的聲音,她可以想象對方惬意飲酒的畫面。
“我們沒有那麼熟,‘調查’這個詞剛剛好。”
“你在紐約?”
他不急不徐地反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倫敦。”
她抿唇,選擇掩蓋,語調刻意輕快道。
“不對啊,你那邊可一點也不安靜。”他輕笑,“倫敦現在是晚上十點多,這個時間點,克裡斯汀小姐——”
“在中國城,不安靜很正常。”時枝繪凜主動出擊,“史密斯先生,僅憑‘不安靜’這個特征,斷定我在紐約,真不嚴謹,不符合您的身份呢。”
“我以為克裡斯汀小姐改變想法了,來找我呢。”他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話鋒一轉,“伯爵先生明确地告訴我——他的女兒已經離開倫敦。”
“哦?他的話您也信?”
“不得不信,伯爵先生是權威人士,王室餘威尚存,說的話自然有可信度。”
交談陷入詭異的沉默。
情況較棘手,時枝繪凜不急着否認。
如果僅是先前那吟哦腔調,她認為“小醜”這個身份最适合他——行事作風荒誕可笑,沒有殺傷力,易讓人放下戒備。
但眼下,他緩緩道來而暗藏刀鋒的方式,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還有,他提到那個人……
時枝繪凜不想承認他是她的父親,離開莊園前,他們再次因爵位繼承之事大吵了一架。心情煩悶,她混入酒館,但Kir的暗紅色調提不起她的興趣。
“史密斯先生有備而來。”時枝繪凜不冷不熱道,“您大費周折,我不勝惶恐。”
文绉绉的語言沒有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她聽到誇張的笑聲。
“聽聞克裡斯汀小姐對東方文化感興趣,現在一交流,果然如此。别着急打斷,聽我說完,”男子及時止住笑聲,“我對克裡斯汀小姐沒有惡意,所謂的‘調查’僅是為我們的交談加上籌碼。”
“我們?不,是先生您一人的籌碼。”
“哈哈哈,行吧——是我的籌碼。”他不惱,“我欣賞克裡斯汀小姐的才能。罕見的天賦與豐富的學識是上帝給你獨一無二的贈禮,作為信徒的你理應珍惜。”
“不好意思,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