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枝繪凜半眯起眼睛,習慣性地卷起發絲。
不對勁。
越前龍雅抗拒與她對決,甚至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提到街頭網球場的實戰,但那時兩人是隊友不是對手,比起競争更注重合作。
除此之外,她意識到他似乎沒有盡全力。
越前龍雅不參與全隊訓練,她原本隻以為是他性格使然,畢竟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會服從集體指令。仔細想想,疑點不少。其餘隊員包括平等院鳳凰在内對于不合理的安排沒有異議,對越前龍雅打敗霧谷的比拼閉口不提。
如果能獲取他們對決時的監控錄像充當樣本……不行,不能過度依賴不正當的手段。
時枝繪凜飛快打消不合時宜的念頭。
越前龍雅趁機抽走她手中的球拍放回長椅上,喝了口水潤喉嚨。再次開口,語氣夾雜輕佻。
“和助教小姐對打,也算超量練習吧?”
接連被搪塞,識相的人都會借着其他由頭跳過同樣的話題——人際交往中約定俗成的一套。
時枝繪凜換位思考,如果她被一連追問,情況隻怕更糟——心情不錯,她極緻敷衍;心情不妙則擺出冷臉,叛逆地拒絕回答,之後也許報複回去。
将風度素養與專業知識抛之腦後,有的隻是私密空間被硬闖、心理防禦線崩潰的不爽煩躁。
他們是同類人,但他遠比她包容、溫和。
“……我的NO.4選手,據我分析,你每天的最佳訓練時長不宜超過八小時。再像昨晚那樣,遲早後悔。重申一遍——我會嚴格控制你的訓練量,請做好心理準備。”
冷靜、官方且不容置疑的話語惹越前龍雅重拾對話的誠意,深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流連于少女那立體精緻的五官。如刀削般的臉龐點綴了深邃的眼神,疏離感外溢,他猜不透她為何突然轉變态度并主動放棄。
他得以輕喘一口氣,可計劃不慎被打亂。球場不是密閉的,從外溜進來的風絞動少年淩亂的碎發。他的嘴角不再上揚,薄唇微抿,面容竟染上沉重。
他想賭一賭,以自己為賭注。赢了,皆大歡喜;輸了……不,他渴求這将是一場無所謂輸赢的賭局——不問結局,隻談心迹。
越前龍雅促狹一笑,看向不遠處。眼前的事物如過往煙雲般随風而散,沒刻進他的記憶中。
賭徒終是啞聲道:“‘吞噬’,這是我的天賦。”鼓足勇氣,“顧名思義,凡是與我認真對決的人,都會被我封印絕招和打球的能力。”
不禁回憶,在他為擁有了一個家且弟弟很可愛而高興的時候,越前南次郎認真嚴肅地告訴了他所擁有的天賦。
——在龍馬成為真正的選手之前,不要和他認真對決。
——哥哥,我們來認真打一局吧。
“吞噬”即毀滅。為了博得海外遠征組的認可,他不惜動用天賦殘忍擊敗霧谷。末了,不忍去看憂怖頹态,無悲無喜地收走代表NO.4的徽章。
越前龍雅一戰封神,成功逼得平等院鳳凰下令——嚴禁任何人與其對打。
人人都愛惜自己的羽毛,稍微有點辨識力的人都不會想不開地碰壁。他漠然接受安排,正合他意……呵,不是麼?
……是吧。
明朗的空間裡,風打着轉兒,畏畏縮縮地觑着神态不一的人。一聲輕歎,呼出的濁氣吓得風膽小如鼠,一溜煙兒消散。
時枝繪凜心煩意亂地扯着耳邊的一绺頭發,忍着不耐,抹下發圈套在腕間。
“你本可以不說的。”
披散的長卷發成了掩飾表情的最佳利器。時枝繪凜無意以退為進,進一步打探他的秘密。她都想好了,沒有實戰也沒關系,大不了多收集不同場合的錄像、多看幾遍,總能模拟身臨其境的比拼,高科技也可協助人腦,提供便利。
他毫無預兆的坦誠壓得她喘不上氣,無名的責任與擔當逼迫她正視實實在在發生的一切。
“吞噬”,強大而殘忍的天賦,極緻的反面是孤獨和痛楚。這對于網球選手而言,是難以擺脫的煎熬,甚至會被防禦性過剩的人出于自保而當成怪物。
越前龍雅甯願與冰冷的機器對打,也不願随意和身邊人盡興地打球,無疑是出于良知,不願傷害他人。
溫柔而别扭的少年。
也許他隐藏了些許情報,沒有完全透露。僅邁動的微小步伐已給時枝繪凜造成強烈震感,她做不到像他這般。
“助教小姐想知道,我就說喽。”越前龍雅轉動橙子,寬大手掌穩健托住靈動物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
“……油嘴滑舌。”她呼吸一滞。
“平等院他們快回來了,有心詢問一下也能知道那晚比賽的情形。哦對,還有助教小姐那不一般的手段,監控錄像遠比會說謊的人腦真實可信。無論哪一種途徑,我都會暴露,不如主動告知呢。”他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邀功般地昂了昂首,“助教小姐,是這樣麼?”
“不,有時候知道太多可不好——你的原話,你貼心傳授的生活經驗我謹記于心。”
“……喂喂,不是吧?助教小姐打算放任我不管嗎?我可是你的NO.4選手欸!NO.4!”
“又不是NO.1,急什麼?”
“沒想到助教小姐如此慕強。”越前龍雅收了橙子,摩挲下巴,“呵,看來我得努力争取助教小姐的青睐。”
一陣插科打诨,沉重壓迫感落敗,氣氛活躍起來。
“一定有辦法,”時枝繪凜緩慢而堅定道,“我以精神助教的名義擔保。”
“噗嗤——”越前龍雅倒是笑出聲,“哎哎哎,習慣了,助教小姐苦着臉可不好看哦,我還活着。嘛,對手的實力達到一定的水準,連我也打不過呢。”
老爸隻說在小不點兒成為真正的選手之前不能認真對決,又不是永遠不能。世界舞台之大,必然存在更強大的對手——連“吞噬”也奈何不了的選手。真想打個盡興,地下球場是個不錯的選擇。那裡多的是黑吃黑、違背體育精神的人,他不介意送他們回家。
“我不輕易給出承諾。”
她瞪他,他讪讪輕咳。
“好,我記住了。”
“小柱子知道嗎?”
越前龍雅也直接,提到了小不點兒,眼眸裡都是笑:“他不知道,沒和他認真打過。”
時枝繪凜想起一件事,之前桃城跟她提及過——越前龍馬訓練的時候受傷,丢了記憶。
她看向越前龍雅,決定先告訴他:“小柱子也許會忘了你。”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