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也靜了靜。

會幫她嗎？

他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

這不難回答，在他看來這不是選擇題而是證明題。

越前龍雅盯着餘晖之下的少女，耳邊是空罐落入垃圾桶的“咣當”聲響，他聽見自己不由自主的聲音：“我會拉着你一起跑。”

時枝繪凜眸光微閃，狀似一愣，向他投去幽幽的目光：“跑？不管他們，直接跑？”

越前龍雅頓時想提醒她重點不在于直接跑，而是他會拉着她一起，無論如何都是一起。

深呼吸一口氣，像被氣笑了，他将手枕在腦後，閉上眼睛假寐，避重就輕道：“他們人多，隻能跑喽。”

“你明明很會挑釁。”時枝繪凜雙臂交叉，一步步靠近他，唇角含着笑，“之前在紐約，就是這樣。”

傍晚的風帶了些涼意，全然不似之前那個白天有熱感。那一天她和他頂着烈日在街頭網球場合作雙打，也是他将球拍指向那兩個不懷好意的人，找了由頭一決高下，狠狠地教訓了他們。

她的意思是他得正面應對他們才是幫她嗎？

越前龍雅彎了彎唇，眼睛沒睜開。

“那也是學的助教小姐你啊。”

——單挑還是群架？

當時他故意這麼說的，重複了她的話。

“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

她站定，距離他一步之遙，向他确認，若有所思，等來的則是長久的沉默。

他以為她能明白。

發出一聲喟歎後，少年終于睜開雙眼與她對視，眉目間所含的笑意漸漸收斂，有了點兒認真的态度，說的話挺會讓人誤解。

“我陪你。”

如此開門見山，沒有任何拐彎抹角，嚴肅得仿佛在說“我愛你”。沒頭沒尾，但都知道是在回答先前那個問題，擲地有聲的答複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頓時，所有複雜的神情從時枝繪凜的臉上消失得幹幹淨淨，剛剛故作死寂而幽深的目光此刻變得灼灼而有神。

不似先前那種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得出冰冷的判斷，現在的她雖異常冷靜，可這不過是強行按捺住内心深處的暗流。她是有溫度的，但讓她就此走下神壇、卸下重重防備還為時尚早。

她和他還在對視着，兩人試圖從對方眼裡瞧出點什麼，但都失敗了。

一位沒了平時的随便，一位收了一貫的冷淡，不知不覺間竟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們在暗暗較量着，明明隻是一個小問題，但來回交鋒的言語裡卻充滿着試探和有意坦白。他們都想探尋到對方的底線，可更不想輕易交出自己的底牌。

越前龍雅意識到她剛剛是故意裝作聽不懂他的話，有意曲解重點，真不知道這是在試探他還是她的惡趣味，大概兩者都有吧。

“言而無信可不符合紳士風度。”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時枝繪凜聽到屬于自己的聲音竟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更加堅定了她的選擇，“我會看明天的選拔賽，僅僅是觀衆的身份，看完……不，随時都有可能離開。”

說話間神情逐漸多了淡漠，她跳過了剛剛的話題。

隻有他們兩人清楚的對峙頃刻間恢複了風平浪靜，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越前龍雅嘟囔了一聲，頗有些自知之明道：“紳士……啧，說實話，那可和我沒多大聯系。”但很快他就被她後面緊跟着的話語所吸引，“随時都有可能離開？”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重點揉了揉被樹幹硌到的脖子。撇了撇嘴，暗道還是之前靠着牆壁舒服，有暖和的陽光，也有那有趣的牆角可以聽。

“一定會離開。”

時枝繪凜彎腰，從地上撈起被少年遺留在地上的橙子，示意了一下就不客氣地剝了皮。

“這麼快……”

越前龍雅一不留神就喃喃出口，他還沒想好怎麼将她拐入美國隊。糾結要不要坦白他其實是美國隊隊員，然後破罐子破摔地說服她跟他走。

愣神之際，一瓣橙子已經被遞到他嘴邊。他錯愕地睜大雙眼，四肢僵硬無法動彈。

“不要？”時枝繪凜看他沒表示，也不生氣，點點頭，“行，那我就全吃完了。”

說着就要收回手，卻被反應過來的少年大力握住了手腕。他向她靠近，低垂着頭，帶着她将那瓣橙子送入他的口中。

指尖無意擦過他的唇，帶動手指不自覺地蜷縮，灼熱感從指尖一直延伸到心口處，熱得她臉頰微燙。

橙子已經入腹，少年依然保持着這個動作不變，摩挲着她的手腕，低着頭，碎發遮掩，看不清他眼中的晦暗。

說還是不說。

他在思考，心底有股沒由來的煩躁感，就連那加州的橙子都不能澆滅這團火。

被他摩挲着手腕，所及之處像被螞蟻的細小密齒齧咬，酥酥麻麻的。握着的力道逐漸小了，時枝繪凜趁機擺脫了他的桎梏，後退一步，揉了揉手腕，不動聲色地補充：“不算快，當時在中國澳門的時候我就提過。”

滿打滿算快一個月了，深思熟慮了那麼久，今天不過是将她的選擇告訴他，她默默在心裡補充：隻告訴了他一半。

“哦？那離開後呢，會去哪裡？”越前龍雅又一次問她，盯着她揉捏手腕，為剛才的行為感到抱歉，“剛剛……太激動了。”

摸了摸鼻子，回想到在Angel’s Share被她的肘擊所撂倒的人，他慶幸自己沒有被她教訓。

不在乎地擺擺手，時枝繪凜勾唇：“嘛，誰知道呢。”

并不想透露具體行蹤。

“……”

語氣似他，聽着果然讓人生氣呢。

之後兩人結伴前往餐廳，途中遇到了種島修二。他是一位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各種招數、動态視力驚人的選手，也是時枝繪凜最初很感興趣的人。

現在對他沒有任何興趣，因為她已經有了新的目标。

時枝繪凜瞥了一眼身邊的少年，抿了抿唇。

原本兩人都隻是客套地向種島修二打招呼，不曾想卻被他攔住了。

少年操着一口關西腔，吐了吐舌頭：“嘿，要和我比試比試嗎？”

時枝繪凜和越前龍雅對視一眼，默契地拒絕：“基地有規定：選手不能私下——”

“噗嗤——才不是打球，是剪刀石頭布啦！”種島眨眨眼，說的話聽起來像在誇下海口，“要是連猜拳都赢不了我，網球更别想赢我哦。”

這可是人才輩出的U-17集訓營，有什麼樣的人都不足為奇。

“我的助教小姐，這大概是你擅長的領域，就拜托你了。”

越前龍雅輕笑一聲，主動退到一邊，自願當起觀衆。

他還是習慣性地稱呼她為“助教小姐”。她保證過一定會為他解決“吞噬”，哪怕她不再是海外遠征組的精神助教，四舍五入也是他的個人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