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拔地而起,将蕭曈慘白的臉照得愈發吓人,這已經是他一個月以來挨的第三次雷劈了。
作為一個毫無成就的野人,他成日裡除了吃吃睡睡不幹點别的。說實話,門口的地,現在住的屋子,都是他親手打造,沒讓任何人搭過手啊。
絕對沒欠賬。
蕭曈躲在被窩裡吐出口黑煙,看着自己的五髒六腑在空中飄蕩,心情有些複雜。
他來來回回将自己這些年幹過的事思來想去,沒有哪件事什麼特别缺德。
最缺德的就是他偷走人家如廁時的草紙,難道老天看不慣?可那人也偷過他的。
何須糾結兩片紙,君心豈非一線天?老天要是連這也計較,未必太小肚雞腸了些。
蕭曈百思不得其解。
或是說老天見不得他除了活的長?其實也不是非活不可,沒必要用雷劈他。
他伸出手指百無聊賴地戳動陽關下飛舞的黑色顆粒,也就是他的内髒——沒錯,這麼大的雷還能豔陽高照呢。
蕭曈緩緩閉上眼睛,每次被雷劈他都會很困。早知道就找個千年老王八溝通一下了,蕭曈打了個哈欠心想,起碼也能知道怎麼辦。
他下定決心醒來就去。
這一覺昏昏沉沉,身畔似乎有許多人大呼小叫的聲音,恍若一百萬隻群魔亂舞,讓人心神不甯。
再醒來身下不是熟悉的粗布床單,而是柔軟的絲綢被褥。
蕭曈悚然,僵屍般彈坐起來審視周圍,果真換了個地方!
且不說帷幔外,就說這内部空間吧。枕頭上有金線織就的繡紋,褥單上被他這狗眼從不同角度看去圖案還不同,身側靠牆部分掀開軟簾,赫然是精美絕倫的雕花檀木。
床邊的腳踏側面還有一隻四象朝天镂空小香爐,正幽幽往外吐露白煙。
原是一副富貴景象。蕭曈啧了聲,心想這樣的好地方給了他,豈不是牛嚼牡丹?太可惜了。
土生土長的山裡人蕭曈沒進過城,沒辦法,他就是走不出去。隻能靠偶爾上山的老哥知道一星半點外界的消息,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野猴。
“醒了?”一個小哥唰地掀開床幔,毫不避諱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繼而道:“醒了就走吧,主子要見你。”
蕭曈眨巴眨巴眼看他,又看向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意思很明顯:你覺得我穿這個去見你那有錢的主子合适嗎?
小哥翻個白眼,将一套衣服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翻出來:“喏,穿上吧,少丢人現眼了。”
蕭曈表面裝的恭謹,心裡卻呸了聲。心說我在山上呆的好好的你們把我劫過來,還不給衣服,像話嗎?
何況誰知道你主子是不是屍位素餐剝削百姓之徒,隻是要身衣服又不是要擔金子,擺臉子給誰看呢?
有刁仆必有悍主,這裡的主人必定大腹便便腦滿肥腸,取得老婆也必然兇悍不已。結果就是主人每天被揪耳朵,最後落得個一隻耳朵大,一隻耳朵小的下場。
哈哈,真好笑。
蕭曈對着鏡子邊穿衣邊彎起嘴角,這人長了副俊朗的相貌,腦子裡裝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竟也不影響他笑起來月朗星明。
在外等他的小哥文軒越想越不耐煩。
一個多月前出去截殺妖獸,路過萬家村外的土坡時又遇見隻魔,這魔嘴裡叼了個男人,魔嘛,性情都比較古怪,叼個男人不稀奇。可主子見了非救不可,這就稀奇了。
整個舍魂台誰不知道他主子是個沒心肝的東西,剛來到的時候人人欺負,結果他主子甯可斷臂重續也要收服人心,好不容易有點勢力了又給他們這個不算宗門的宗門起名舍魂台。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人能取出來的名字。
那怎麼會有心思救人呢?
怎麼還不出來?文軒有些不耐煩了。
他正想推門而入,門卻被推開了,那小子混賬的聲音傳來:“走吧。”
文軒難掩厭惡地看去,這點厭惡悄摸轉變成擔心了。
壞了,他長得真不錯,舍魂台别變成攝魂台了吧?
他想起外界傳言主子不近女色乃是偏愛男風,這這這……
“走不走啊?不走把我送回去呗?”蕭曈看他臉上風雲變幻不由疑惑道。
真回去還有點可惜,蕭曈心道,他還想看看半邊大的臉長什麼樣呢。
“我在前面帶路,你好好跟上,别走丢了。”文軒冷道。
他擡手掐訣,眼前雕梁畫棟的景象驟然變換,一條小路直通桃花林盡頭,蕭曈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那盡頭肯定是流水潺潺屋舍清雅。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蕭曈心中駭然,他是如何做到在一瞬間改天換地的?原來山下的世界竟然是這樣的嗎?
“咳,”蕭曈道:“請問,方才的地方去哪了?”
文軒對這裡還不甚熟悉,他腳下踩着方位焦頭爛額道:“幻陣啊,三歲小孩都知道。”
壞了,老兄去世導緻他脫離世界,但他蕭曈蕭臨雲勤學好問:“幻陣是什麼?現在是誰在位?”
“什麼在位?”文軒終于停下他左腳拌右腳的詭異步伐,正眼看他道:“你當這裡是凡間呢,還在位,我看你真是瘋了。何況皇帝有摘星樓侍奉在側,當了幾百年皇帝啦,用得着你操心?”
蕭曈再次試探道:“那你可曾聽過一個叫裕谷的地方?”
“沒有,”文軒意識到不對:“什麼意思?你知道修士的存在嗎?”
蕭曈老實搖頭。
文軒凝滞了一會,擺擺手繼續開始走:“不管了,這是主子該操心的是,你愛咋咋吧。”
蕭曈一時竟無言已對,難道他不是被綁架了,而是天劈不死他又實在嫌礙眼,将他投放到其他地方了?
從前也看過許多話本,常言穿越雲雲,沒想到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主子,人帶到了。”文軒躬身道。
裡面傳來一人淡淡的聲音,似乎還帶着纏綿病氣:“讓他進來,你的幻術還需再練。”
“是。”文軒恭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