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跪倒在地上，他實在是支撐不住了。眼前人像個緊緊纏繞的花斑毒蛇，吐着信子時刻在他頸畔伺機而動，頑強抵抗隻會中毒身亡。

但他還是嘴硬：“不，我不會說的，我不會說的。”

華昭晰遺憾地站起身：“那很抱歉，搜魂吧。”

青年一聽要搜魂，吓的在地上砰砰磕頭：“求求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華昭晰看着他這幅模樣，沉默不語。

為什麼把他留到現在呢？因為搜魂也不是萬能的。

人的記憶會下意識隐藏一些東西，而且在過度驚吓後，記憶會出現混亂或缺失的情況，遠沒有讓他說出來的奏效。

看來短時間内不可能出結果了，審訊麼，一點一點剝皮抽筋才痛快。華昭晰揮手令幻陣散去，讓蕭曈押着青年出了密室。

“你叫什麼名字。”蕭曈道。

青年兩眼無神：“孫二。”

“孫二，”蕭曈贊道：“好名字。”

真是沒得誇了。

孫二顯然也沒覺得自己這名字有多好，依舊兩眼無神。他低頭看台階上斑駁的青苔，眼睛慢慢聚焦了。

孫二偷偷将中指和拇指靠攏，正當兩根手指将要靠在一起時，走在前面的華昭晰忽然回頭，手腕上的镯子與牆壁碰撞發出一點點微弱聲響。

緊接着，孫二的兩隻手攏共就隻剩下兩根手指了。

華昭晰對他的慘叫充耳不聞，繼續朝外走去。

守在外面的趙統看他出來連忙迎上：“怎麼樣？”

華昭晰眼前的事物已經重影了，他幾乎聽不見趙統在說什麼，剛在地道裡時也注意不到自己與牆壁間的距離。

“回無名山。”他低聲喝道：“蕭曈帶上那人，立刻走。”

華昭晰實在撐不住，靴中雙腳已經開始枯化，再不走他就真得變成柴火。

趙統見不對，連忙把他背上飛身而起，匆忙的連一句話也沒留下。

他沒忍住在半空絮叨：“叫我說你為什麼一個人留下來呢？蕭曈那小子什麼也不知道，他有什麼用？你就是倔，服軟能怎樣？”

這個距離還是勉強能聽見的，華昭晰彎唇說了個段子：“會讓我變軟。”

趙統在心裡啐他，心說要不是看你這會隻剩半口氣，早給兩拳了。

他咳出幾口血，還掙紮着捂住嘴。發冠早就在狂風中灰飛煙滅，這樣看上去更像鬼了。

華昭晰也知道自己模樣不堪，他自暴自棄地不再遏制枯化，任由它往上逐漸蔓延。

五髒六腑都被擠在一起，他難受地要昏死過去。千千蔓确實是制作傀儡的最好材料，能運轉靈力，内部複雜像天生帶着經絡，柔韌且不易摧毀。

可誰會給自己選個這樣的傀儡身呢？畢竟千千蔓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它開始枯化時會把人的血肉擠在一起，什麼心肝脾肺都像進了絞肉機，這種痛苦誰能忍受？

修士失去身軀，最好的方法是有人獻祭，其次則是奪舍，最後才是附身傀儡。就算附身傀儡，也多半會找玉質或高階木質，尤其是千秋樹枝。千秋樹全天下隻有一顆，若是能得到它的樹枝作為傀儡身，那品質可遠遠超越千年靈玉啊。

華昭晰身體軟綿綿垂下去，呼吸十分微弱。趙統能感受到自己背上能稱做人的部分越來越少，凸凹不平，像植物的地方越來越多，他知道這是快堅持不住了。

無名山就在眼前，趙統沒有去竹舍，而是進入一個山洞。

這個洞華昭晰與他說過，進去一看果然堆了一面牆的千千蔓。

“我嘞個乖乖，”趙統咋舌：“這小子太有本事了。”

角落的千千蔓飄出六根整齊擺放在山洞正中央冰床上，逐漸凝聚成人形。片刻之後，先出來一套整齊衣衫穿在五根藤蔓上。

“祖宗诶，”趙統急的團團轉：“這個時候您老人家還在意體面呢？放心吧，就你這種大老爺們脫光了也沒有半個人想看，看一眼得洗十次魂魄，多讓人難受？”

此時裡面已經開始幻化了，千千蔓的表皮逐漸脫落，出來一個新生的華昭晰。

趙統背上的人徹底變成一截奇形怪狀的木頭，從其上各處砍傷可以看出來，華昭晰對這具曾經的身體不甚滿意。

冰床上華昭晰靜靜躺着，直至小腿的長發柔順地鋪在身後，他閉着眼，像睡着了一樣。

可隻有華昭晰本人知道，這才是夢魇的開始。

學習幻術的缺點就在這裡，每當人心中有過不去的坎時，它就會在你虛弱的時候卷土重來，搭建一個最完美的幻境，讓你一次次經受痛苦，幾乎無法解脫。

人心是幻境最好的出生地，這裡不論是想象力還是創造力都是頂配，況且能生成幻境的東西本就刻骨銘心，怎麼會威力不大呢？

華昭晰一個月内是醒不來了，趙統罕見地歎口氣，離開山洞。

差點撞上蕭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