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阗财死去後,揭成一并接管了官倉。她很大方地将官倉裡的糧食也分給趙統一多半,這可是官倉,趙統萬萬不敢收,可面對揭成的臉色,他還是收下了。
“你說這怎麼辦?官倉的糧食拿了形同違法,再過兩天咱都得蹲大牢。”
華昭晰感受到趙統的焦慮:“其實不至于,但是糧食放在我們這确實不太合适。這樣,我們把它赈了。”
蕭曈和趙統聽聞此言,均向他望去。
他眉間籠着團烏雲:“南河城位置偏僻,産的糧食本來就少,這麼多年大多靠從臨城借糧來度過寒冬。按照王小姐的反應來說,他們是不願意失民心的,不管最終目的是什麼,起碼現在是不願意失民心的。既然糧食我們拿着不好處理,舍魂台也并不缺糧,那最好就借此機會博個名聲。”
“這樣恐怕不好,”蕭曈細細想了一遍:“我們來的時候說是江湖人,現在以舍魂台的名義赈糧食,隻怕會引起注意。退一步來講,上面不會注意到我們,揭成也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的,風頭太盛了。”
華昭晰眼皮垂下:“誰說我要以舍魂台的名字赈災了,我就是要以揭成的名義赈災,或者說,是以老城主的名義。”
他撐着桌子站起,風寒引起的頭痛令他眉頭緊鎖,不過尚且不影響思考:“現在的百姓過得不好,我看吃的湯中有二兩米也算稠了,這會子赈災不管他們是不是上面請來有什麼用的,都會感謝我們。”
華昭晰把那柄折扇攤開又合上玩了兩下:“老城主是揭成親爹,她現在正愧疚呢,我們給她爹臉上貼金,她不會阻攔。”
“那我們豈不是為旁人做嫁衣裳?”趙統疑惑道。
“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三點,”折扇被扔在桌上,華昭晰手一揮撤去房中陣術:“先讓人放出老城主風聲,然後帶着有舍魂台記号的護腕去,再在每個袋子裡都放一張‘舍魂台奉命赈災’的紙條。先拿出一半糧在城南設粥鋪,那裡都餓死人了。另一半讓人抱着袋子去城北一家一家地分,城北人家貧窮卻不至于餓死,不會哄搶。”
“最後再讓人在粥鋪集中銷毀紙條,倒糧時無意漏出來的也要及時拿走,不能留下一絲痕迹。”華昭晰道:“這樣一來,百姓心中自有分辨。”
“欺上瞞下,”趙統哼笑道:“你小子好奸詐。”
華昭晰裝聽不懂:“說什麼呢?誰是上,誰是下?我舍魂台可無黨無私啊。”
黨自然指的是朋黨,因現在修仙界和凡人界混淆不清,修士宗門也和朝廷混淆不清。從三千年前就有的黨争現在風頭更勝,隻是隻有一個顯赫的山頭了,那就是國師席重華。
蕭曈早已将包袱整理好:“走吧,回去看看,都快過年了。”
“是是是,”華昭晰攀上他肩膀:“小少爺想回家了?那就走吧。”
無名山屬于南河次城,從南河城到無名山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總之照顧華昭晰這個病号兼菜雞,幾人兩天半才到無名山下。
爬了會山才看見正經鋪好的石闆路,都是大石闆,被山間的水汽日日洗刷着都有些平滑了,好在有人天天清理也不亂。
華昭晰扶着石闆路旁的柱子休息了一會,他額角被汗浸濕,因不太富有的緣故也沒什麼好看的大氅,隻是容顔出衆。
他擡起頭,擦拭汗珠後露出雙汪着水的眼睛,清晨松針上恰巧融化的積雪般蓄在雙眼角泛着粉的黑眼珠上,或許是在病中的原因,竟能讓朦胧霧氣也在這雙眼睛裡和恰融的冰寒積雪并存了。
蕭曈又有些犯癡,他現在也想不起雞鴨鵝也想不起小木屋,眼前隻有這正正好的一個人,他想起自己的那些畫。
因自知描不出仙人神韻繪不出望舒真容,蕭曈從來隻畫背影不畫正面,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
現在才發現,連十之一二都不到。
蕭曈覺得華昭晰就應該配鶴氅踏雲靴,而不是在凡間勾引人。
蕭曈走過去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胳膊,聲音輕的像怕驚動什麼:“别逞強,要不要歇歇?”
趙統嫌他倆墨迹早回去了,叽裡咕噜的隻能是蕭曈,華昭晰燒的迷迷糊糊:“嗯?”
蕭曈的視線就又被他的唇吸引過去。
很淺的顔色,薄薄的一雙,看起來很柔軟。
華昭晰用混沌的大腦剖析了蕭曈的話,回答道:“我不是正在休息嗎?”
蕭曈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低頭沉肩把腦袋埋進華昭晰頸窩,雙手環在華昭晰腰間,聲音有些沙啞,氣息十分平穩:“休息一會再走吧,我好累。”
放天下之大屁。
偏生華昭晰昏沉沉聽不出來:“好。”
蕭曈不敢亂看,冬天裹得厚當然也看不見什麼,他的視線落在青石闆縫隙中堆積的松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