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蕭曈也記不起來是哪裡,隻有個地名叫裕谷,華昭晰把這事琢磨了好幾天,倒也很快抵達他們要去的地方。
山谷裡的場景勉強能看出來以前是個村莊,規模不小。華昭晰拾起一塊風化的旗杆:“瞧,這裡從前還有酒肆,見見我們的委托人吧。”
旗杆與泥土碰撞,發出對時間逝去無可奈何的歎息,斷壁殘垣後轉出個秃頭和尚,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華施主。”
華昭晰不耐煩和他們打交道,要守的繁文缛節太多,可這人給的錢足以讓華昭晰安安分分地回禮,然後商議今天的事:“慧靜法師,崇峻山荒蕪多年都不見你請人,怎麼現在請?”
和尚道:“小僧與崇峻山結緣不過百年,沒錢請不來修士。”
華昭晰意識到是自己多疑,攏着咒的五指不再緊繃,跟着和尚進入村莊。
慧靜的布鞋在土地上留下腳印,他踩的很重,走的也很慢,在旗杆身上飛逝的時間又在他身上慢下來:“這裡其實也不算天罰,就是水災。”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此處是崇峻山三南三北的第一南,比起南河城的瘴氣,顯然更适合種糧食。不過七山二水一分田,曲江城就是這樣,糧好卻少,主要還是靠絲綢發家。”
慧靜說的是實情,華昭晰來之前都做過了解。
但他還是皮笑肉不笑道:“那你還非要我繞遠路過來?南河城在第三南之南,若是由傳送陣至曲江,便隻需越一北。”
慧靜道:“施主有所不知,曲江城亂成一鍋粥,傳送陣下死屍堆積如山,還是不去的好。”
陳國已經無可救藥,亡國也是指日可待,華昭晰冷冷的想。
“就是這了,”慧靜駐足道:“下面就是鬼塔,毀了鬼塔,崇峻山就能恢複往日生機。鬼塔裡是淹死的百姓,因無人超度化為冤魂,我已經在這裡超度許多了。”
“鬼塔什麼構造?”華昭晰問道。
慧靜雙手合十,沉默不語。
看來是不知道,指望這秃頭肯定沒用,華昭晰壓低身形從藤蔓上滑下,來到鬼塔前。
蕭曈緊跟着他,卻在觸碰到鬼塔時皺眉:“不對勁。”
蕭曈拂去他手下觸碰之物的灰塵,本以為是裝飾的東西露出真容,三塊呈塔型排列的白骨森森的骷髅頭正握在蕭曈掌中。
還是不對,這骷髅比正常人的小一倍有餘,
蕭曈俯身細看,發現這并不是三塊完整的頭骨,而是用人身上不同的部位拼湊成。或許是人,也可能是人骨頭摻了别的東西,蕭曈現在一點也不好奇鬼塔原貌,他對一切陰森森的東西感到不舒服,總讓他想舔一舔不存在的獠牙。
華昭晰對此見怪不怪,但凡混迹的修士圈稍微有點實力,基本上都見過鬼塔。人死之後如果有怨念,它會聚攏魂魄重新操控□□,看起來像身死魂不消,實際上沒被靈氣滋養過的魂怎麼可能不消?
按照慧靜的說法,鬼塔裡是淹死的百姓,可天災怎麼會有這麼重的怨念?顯然不符合常理。
這裡的觀音像更多,華昭晰撿了塊能放進袖口布袋裡的,推開鬼塔大門。
蕭曈對他這種不怕死的精神感到敬佩,生氣沒拗過擔心,到底還是跟上去了。
“你進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蕭曈問道。
然而沒有回答。
不是華昭晰不想回答,實在是因為鬼塔裡太吵了。
“崇峻山的桂花樹怎麼全都枯了?”
“冬天啊當然。”
“可我春天也沒見到。”
“别說了行嗎?困死了,兩小鬼辯樹。”
“别擠着我!你踩我鞋!神經病吧。”
“你都死了哪來的鞋,噓,有外人進來了。”
吵吵鬧鬧的鬼塔變得安靜下來,鬼怪們都縮成一團,睜大眼睛盯着倆外人。
“個子高的那個好帥。”一個女聲悄咪咪道。
“矮的才好看呢,什麼眼光?”另一個女聲不滿但依舊小聲。
溫馨的場面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可惜千千蔓是實心的,所以華昭晰也是,他沒有辦法體會溫馨,第一反應是中計了。
鬼塔,華昭晰沒見過上千也見過上百,從未有過如此愉悅的場景。
修仙不講究溫情,華昭晰把快散了的法陣重新捏緊,他忽略上方吵鬧的鬼怪繼續前進,來到鬼塔二層。
門被推開,一張熟悉的臉幾乎貼着華昭晰。
是賈阗财,他不是死了嗎?自己親眼看着他灰飛煙滅。
華昭晰轉身就跑,賈阗财除了臉,其餘地方和怪物沒什麼區别。四肢方向是正常人反過來的模樣,骨頭從灰敗的皮肉下伸出來,身高起碼是正常人的兩倍,他方才是拎着腦袋看華昭晰的!
這個時候不跑就是等死,和尚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站在高處的慧靜笑起來:“施主,渡人先渡己,這也不知嗎?”
“我的懸賞一年多沒人敢接,施主卻二話不說,小僧真想歎一句藝高人膽大啊。”
要不是沒錢誰願意接你的破任務?華昭晰心中大罵,這和尚給的錢多人又痛快,剛接就付了一半,試問這樣的雇主誰不心動?尤其是他這樣的窮鬼。
他來之前想的很美,有蕭曈這麼個一打三的在身邊,華昭晰壓根不害怕和尚使詭計,可“渡人先渡己”這句話一出華昭晰就知道完蛋。
這小子是忘川的人。雖然現在隻有一個顯赫的山頭,可不代表其他山頭都死完了,忘川就是其中一個。
忘川宗信奉死人永生的理念,他們認為幫助别人忘卻前塵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所以宗門中一群妖僧詭道,可惡至極。
“華施主,小僧見你困苦多病,故而幫你解脫。”慧靜說完後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腦袋提在手裡的賈阗财更加瘋狂的追擊他們了。
誰困苦?誰多病?誰想要解脫?要不是忙着逃跑罵人不利索,慧靜早就狗血臨頭。
他奶奶的,這樣下去絕對不行,他回身站定,手中一直捏着的陣法拍向慧靜,正在念邪惡咒語的慧靜嘴唇凝滞,身後追兵動作也跟着慢下來。華昭晰趁機往上爬,到頂上時慧靜似乎又恢複了一些。
華昭晰單手撐地躍到慧靜身邊,拼盡全力一拳将其撂倒,他喘息道:“我以為你是個練家子呢,僧袍穿在身上倒顯得人模人樣。”
他撿起碎石往慧靜身上死命地砸,直到其表面變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