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紅頭罩的話還在耳邊揮之不去。
"穿好這身行頭,"那個滿嘴金牙的混蛋當時這麼說着,把仿制的紅頭罩扔在他臉上,"要是被蝙蝠俠看出破綻,你妹妹的腦漿會比你更早見到明早的太陽。"
現在這身劣質化纖制服正在被酸霧腐蝕出破洞,傑西能感覺到後背的拉鍊正在溶解。蝙蝠俠的披風在他眼前翻湧時,他想起瓦萊裡娅被膠帶封住的嘴——女孩的嗚咽聲比任何警報都刺耳。
"紅頭罩說..."傑西的謊話卡在喉嚨裡,變成一聲哽咽。
"事情已經解決了,回家吧。"
蝙蝠俠的聲音穿過化工廠的濃煙傳來,低沉而克制。
傑西眨了眨被酸霧灼痛的眼睛——在犯罪巷長大的孩子從不敢奢望什麼救世主,但此刻,這句簡單的話語卻讓他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
他的嘴角剛想揚起來,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黑發女人的紅唇已經彎成了刀鋒般的弧度。她按下引爆器的動作優雅得像在數鈔票,塗着啞光指甲油的手指甚至沒沾上半點化工廠的煤灰。
炮彈炸開的瞬間,傑西下意識閉緊了眼睛——但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隻有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往鐵皮桶裡扔了個啞炮。
他試探着睜開眼,視野裡隻剩下一片詭異的綠霧。這煙霧濃得像是化不開的油漆,帶着股甜膩的草藥味,聞着讓人舌根發苦。
傑西伸手在面前揮了揮,霧氣卻紋絲不動,仿佛凝固的果凍。
"蝙蝠俠?"他的聲音在濃霧中變得黏糊糊的,"你還在嗎?"
沒有回應。隻有鐵架橋斷裂處偶爾傳來的金屬呻吟聲。傑西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跪在一塊傾斜的鋼闆上,随時可能滑落。
他摸索着向前爬行,指尖觸到一團濕熱的......披風?
傑西擡頭時,綠霧恰好散開一道縫隙。
蝙蝠俠的面具上出現了細微的裂紋——不是物理性的破損,而是某種更内在的扭曲。
那雙永遠冷靜的白色目鏡此刻正不規則地收縮擴張,像接觸不良的顯示屏。
機械關節發出不自然的摩擦聲,将那張标志性的嚴肅面孔扭曲成陌生的猙獰。
"蝙...蝙蝠俠?"
回應他的是一聲金屬變形的嘶鳴。那個永遠精準控制力道的黑暗騎士,此刻裝甲縫隙正滲出詭異的綠色熒光,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迸出火花。
傑西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攥着那團披風灰燼——這個無心的動作此刻在對方眼裡,或許成了某種挑釁。
蝙蝠俠的脖頸以機械般的角度垂下,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按着他的後腦勺。
綠色毒霧在目鏡上凝結成珠,每一滴都折射着傑西扭曲變形的臉——那張臉正詭異地蠕動着,眉骨變寬,嘴角下垂,逐漸變成哥譚警局檔案照片裡那個男人的模樣。
蝙蝠俠的拳頭懸在半空,顫抖着。
那綠色毒霧中的幻影仍在扭曲——傑西的臉與兇手的容貌不斷重疊又分離,就像老電影放映機卡住的膠片。
犯罪巷的槍聲在他耳畔回蕩,珍珠落地的脆響與化工廠鐵架的吱呀聲交織成刺耳的和弦。
他的指節裝甲發出液壓洩壓的嘶鳴,一滴冷汗順着太陽穴滑落,在呼吸面罩上凝成渾濁的水珠。
幾十年來,他無數次在夢中重演這一刻,卻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面對那張臉。
拳頭緩緩松開。
裝甲手套的金屬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每根手指都在與無形的鎖鍊抗争。
但蝙蝠俠隻是後退了一步,讓化工廠的綠霧重新吞沒了那個幻影。他的披風掃過鏽蝕的鐵架,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母親臨終時的耳語。
傑西跪在傾斜的鐵架上,看着那道黑影漸漸被綠霧吞噬。
蝙蝠俠離去的步伐很慢,像是拖着無形的鐐铐。披風掃過腐蝕的鋼架,發出類似絞刑架繩索摩擦的聲響。
傑西想喊住他,卻發現自己記不起任何敬稱——"先生"太疏遠,"英雄"太荒謬,而那個曾在小報頭條閃閃發光的代号,此刻在喉間化作一團帶血的棉絮。
傑西的喉結徒勞地滾動着,像生鏽的齒輪卡在最後一格。
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胸腔裡翻騰——不是恐懼,不是困惑,而像是童年時眼睜睜看着最後一班公交車駛離站台,卻怎麼也跑不起來的焦灼。
蝙蝠俠離去的背影在霧氣中時隐時現,披風掃過的地方,火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等——"
傑西剛張開嘴,整座鐵架橋就轟然塌陷。他的手指擦過一根斷裂的鋼管,抓了個空。
"我靠!"
身體猛地一沉,胃裡翻江倒海。他胡亂揮舞着手臂,指甲在鏽蝕的鋼梁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卻連半點減速都做不到。
化工廠的燈光在視野裡瘋狂旋轉,綠色毒霧像張巨口般迎面撲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本能讓他蜷縮成一團,手臂護住腦袋。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金屬扭曲的尖叫,還有自己劇烈到快要炸開的心跳。
"蝙蝠俠...蝙蝠俠..."
傑西的聲音在硫酸池裡變成一串咕嘟作響的氣泡。劇痛像閃電般劈開他的身體,又很快變成一種詭異的麻木——仿佛有人用厚厚的棉被裹住了他燃燒的神經。
他的視網膜也許正在溶解,卻仍固執地盯着池邊那個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