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姿言陪了米秋兩天,今天回喀什。
一則是米秋的傷,三五天也愈不了,這種事還得交給時間,時間的結時間解;
二則她自己的事也不敢荒着,競争激烈得如同戰場。閉店時間太長,客戶都跑完了,發回去的衣服自己要穿一輩子。
二人約定,等米秋安置妥當,便相約喀什。
米秋有條不紊的做着該做的事情,看不出悲喜。房子也定下來了,就在離日光小區不遠的翠泉路上,新房客廳有一面落地大玻璃。
午後的陽光正斜斜地穿過玻璃,将她的影子拉長在空蕩蕩的客廳地闆上。遠山的雪頂閃着光,樓下小販的吆喝聲隐約可聞——城市的煙火與雪山的寂靜都被這面落地的大玻璃框了進來。
正在發呆,米秋收到短信,提示工資卡上到了一筆錢,金額顯示為19817.14元,備注是當月工資和提成以及兩個月基本薪資補償。
米秋在嘴角勾起抹淺淺的笑意,金錢使人快樂,金錢慰人心啊。她心裡盤算着,用這筆錢給爸媽各選一件長款羽絨服寄過去。爸媽平日裡省吃儉用,好久都沒添過新衣服了。
現在不是買羽絨服的季節,但過日子的人都懂,反季購主打一個用最少的錢,辦最大的事。
丫小丫下周就放暑假了,餘下的錢領着她到喀什古城潇灑走一回,順便禍害一下閨蜜。
想到丫小丫,米秋就犯了難。這個房子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了,她想着盡快搬家,但要怎麼跟丫小丫說。
搬家可以說你爸生意賠了錢房子賣了,可問起她爸,不能說她爸也賠沒了吧。
米秋決定——要告訴丫小丫全部的事情。
丫小丫是外公外婆帶大的,一直帶到5歲多上學。
爺爺奶奶和丫小丫不親,他們不喜歡女娃兒。
從丫小丫出生那天開始,她就是透明人,在她面前,爺爺奶奶沒有刻意闆着臉,但也從沒有過笑臉。
三歲的時候,丫小丫問米秋:“爺爺奶奶是不是不喜歡我?”
米秋猶豫了好一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蹦出來:“爺爺奶奶怎麼可能不喜歡丫小寶呢?”
是回答,也是問。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孩子滿意,但米秋也不能直接說“因為你是女孩。”
丫小丫認真的說:“他們就是不喜歡我!”
打掃完新房,米秋去菜市場買了一條梭邊魚,丫小丫喜歡吃烤魚。
微信提示音響起,沈姿言的消息彈了出來,還附着一個熱情似火的擁抱動畫:“寶,我平安到啦,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哦!”
米秋光速扔過去一個狂吻表情:“本寶很開心!你肯定累成狗啦,速速躺平好好休息!啵啵,愛你喲!”
回到家,米秋便張羅做飯。做好已經是六點了,燙傷的手背隐隐約約的疼,她又去抹了遍燙傷膏,手背上已經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她擠出藥膏均勻的塗抹好,嘴對着傷處吹了幾口氣。
處理完手背的傷,米秋把烤魚端上餐桌。想起要跟丫小丫說事,她心裡就七上八下,像個犯錯的孩子,手指下意識地在桌沿摩挲、輕敲,發出細微聲響 。
桌子上三副碗筷在燈光下閃着冷光。她拿起祁偉那副青花瓷碗筷,指尖突然被筷尾一道細小的裂紋硌了一下——那是去年除夕丫小丫摔出來的裂痕。米秋頓了頓,把那副碗筷丢在了垃圾桶裡。
隻有自己和女兒了,但擺三個人餐具的習慣一時還沒丢掉。
痛也是會乘虛而入的,在想起往事的時候,不管你有多堅強,你可以說你不痛,但痛正在發生。
米秋不是沒想過會走到土崩瓦解的那天,但她一直堅信祁偉是愛她的,他一定是會護着她的。
隻是她忽略了,現實裡一天又一天的消磨會拖垮所有的美好,終有一天,泥沙俱下。
米秋像隻受傷的小動物,抱着腿蜷縮在椅子上。此刻,胸腔之中,仿佛有個打翻的中藥罐,濃稠的苦意肆意翻湧,苦到發寒。
米秋閉上眼,深深的呼了口氣,這苦味漫到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