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秋失眠了。
她還是9.30準時上床睡覺,夜裡醒來的時候她點亮手機看了時間:淩晨兩點。
她躺在床上,不知道身體的哪個地方生出一種癢意,如同凍土下掙紮的嫩芽,用纖弱的根須頂撞着冰層,再也無法入睡。
她起床把窗簾拉開一條縫,冷白的月光便擠了進來。一同擠進來的有過去、有現在、有将來、有女兒、有父母、有存在的事、有不存在的事。
她努力想在其中揀一兩件事,一兩個人然後想個透徹,卻發現它們糾纏在一起,怎麼也拎不出來,她固執的去揀,用蠻力去撕扯,那些糾在一起的卻又突然消失了,腦子裡面是月光一樣的冷白。
時間忽然就變長了,黑夜中她聽着自己的心跳,和床頭的搖表器一個頻率,不緊不慢,無盡無休。
正是夜深沉的時分,萬籁俱寂,夜像迷離的旋渦,有些人有些事在其中浮浮沉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米秋才暈暈睡過去。
米秋早上起床,已是十點。趴在餐桌上寫作業的丫小丫跑過去擁抱,然後去了廚房,一陣嗡嗡聲後,她端出來一盤剪成節的油條,一杯牛奶。
米秋洗漱完在餐桌邊坐下,油條是空氣炸鍋炸了的,牛奶是煮過的,上面凝結了一層膜。
米秋心裡泛起絲嘲笑,這感情就像牛奶,熱情的時候從鍋裡要溢出來,冷了就結了一層厚厚的膜。
米秋喝了口牛奶看群裡消息,曾經并肩作戰的工作群還在,改了個名字叫“下一站就業夢之隊”,群裡不再像以往工作時消息頻繁。大家似乎都踏上了不同的求職軌道:有人轉身走進4S店,開啟賣車生涯;有人投身活動執行公司,迎接新的挑戰。
也有人在群裡大吐苦水,感慨工作機會難尋,好的夠不着,差的又看不上。
她退出群界面,剛要放下手機,前老闆助理安靜發過來一個親親的表情,緊接着一條文字信息。
“秋姐,我瞅見大西洋汽車網烏魯木齊站正在招編輯呢,感覺挺适合你的,要不投份簡曆試試?我這兒有他們主編的電話,你要是需要,我馬上發給你 。”
米秋回過去幾個紅唇,然後思索片刻回複:“安小妞,太感謝你惦記啦。我家裡這陣子有點事要處理,工作的事打算過段時間再考慮。你最近咋樣?”
安靜:“我最近也沒有找工作的計劃,想趁這個閑隙去口裡轉轉。”(新疆說内地叫口裡)
兩個人東拉西扯一陣後說了再見。放下手機,米秋夾起一節油條,細嚼慢咽。她還需要時間消化一下目前的狀态。
“作業多嗎?”米秋望向正埋頭寫作業的丫小丫,“你這腦袋都快貼到本子上了,還要不要眼睛啦?”
丫小丫故意把眉眼皺成個小包子,嘴角一咧,嘿嘿笑了笑:“多着呢,根本寫不完!
米秋愛憐的笑笑:“中午有什麼想吃的?”
丫小丫咬着筆頭想了想,到底也沒有想出自己想吃什麼:“做什麼吃什麼吧。”
米秋收拾完,從書架上抽出本《綠山牆的安妮》跟丫小丫說:“你寫作業,我看會兒書,咱就各忙各的吧。”
丫小丫沒有擡頭:“好勒。”
房子當西曬,上午曬不到太陽,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書是很惬意的事。《綠山牆的安妮》是丫小丫買的,她看了很多次,推薦給米秋看,米秋也看了很多次,但從來都沒有看完過。每次看幾十頁就覺無聊,心思就飄手機上去了,等下次想起來再看的時候,卻早已不記得前面的内容,隻能從頭再來,這本書便永遠停在了“正在讀”的狀态。
今天也沒有例外,書頁在指尖翻過十幾頁後,戛然而止。米秋目光滞住,望向窗外 。
窗外的天空幹淨得寂寞,沒有雲。
她想起該給爸媽打個電話。正要翻找号碼,電話進來了,正是米媽。米秋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接通電話,輕聲喚道:“媽媽......”
米媽的怒吼好似一道雷,直直沖破聽筒:“你們死哪去了?家裡遭賊了啊!”
聲浪震得米秋耳膜生疼,趕緊把手機拿遠了點。
米秋一臉茫然:“媽媽,你在說什麼,哪裡有什麼賊?”
“你家裡怎麼回事,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沒有了!”米媽扯着嗓子,焦急與憤怒順着電波傾瀉過來。
這時,米爸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着幾分溫和的勸誡:“你聲音小一點,吓着秋秋了。 ”
米秋腦袋“轟”的一聲,瞬間回過神來。她這才意識到,爸媽從山東過來了,他們有房子鑰匙,肯定是直接進了屋。
米秋一拍腦袋,暗叫不好。
她語速急切,帶着幾分歉意與慌亂說道:“你們過來也不先打個電話,我搬家了,你們下樓吧,我馬上過去接你們。”
米秋如今的住處與日光小區相距甚近,還不到兩公裡。車子穩穩停在日光小區門口時,米秋遠遠便瞧見爸媽拖着兩個大大的行李箱正從樓裡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