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的準備總是瑣碎。

米秋起得很早，把采購的零食分出些來放在後座中央，将瓶裝水塞進每個座位的置物格，又把兩個厚實的塑料袋塞進座椅後袋，方便裝路途上産生的垃圾。

整理好車内的東西，米秋繞着車煞有介事的踢一腳輪胎，檢查一下氣壓，完畢又蹲下去看車底有沒有藏着流浪的小貓小狗。

前輪邊上還真團着一隻巴掌大的小白貓，絨毛沾着草屑，濕漉漉眼睛驚恐地望着她。米秋拿出根牛肉腸，小家夥便跌跌撞撞過來，腦袋拱着她小腿，尾巴輕輕地搖。

米秋把牛肉腸掐成顆粒攤在掌心，小家夥伸出淡粉色的小舌頭便将肉粒裹進嘴裡，細密的倒刺掃過掌心，酥酥麻麻的觸感順着神經往上爬，像有片羽毛在撓着心尖。

小家夥舔淨嘴角的食物，慢悠悠踱進綠化帶，鑽進叢中的瞬間，突然回頭“喵嗚”輕叫一聲，米秋望着那抹影子，一時竟失了神。

片刻回神，米秋找出片濕巾擦了手，點亮手機看看時間，回酒店敦促老小懶蟲收拾，然後去吃金城老碗牛肉面。

金城老碗牛肉面是牛肉面界的“扛把子”。清湯澄澈見底、面條色澤淡黃勁道彈牙、白蘿蔔片薄而剔透、油潑辣子紅亮誘人、翠綠的香菜和蒜苗碎星星點點地撒在面上。

一家人大快朵頤，很是滿足，出面館的時候又買了幾枚茶葉蛋裝起來扔給丫小丫，上車出發。

從喀什出發進入帕米爾高原到塔縣，一直沿着G314國道西行。這條路也被稱為喀喇昆侖公路或中巴友誼公路。一路經過不少鄉鎮，限速很嚴格，柏油路又舊又破又窄，到處大坑小坑。車在路面上繞來繞去，東搖西晃，走得慢慢吞吞。

車廂裡靜谧得隻餘車輪碾過路面和石子偶爾蹦彈在底盤上的聲響。米媽上車就打起了瞌睡，米爸始終沉默不語，丫小丫趴在車窗邊，時而勾起嘴角，看路邊的白楊樹倏忽閃過。

米秋瞥向中央後視鏡，恰好對上父親緊繃的側臉，她輕聲安撫道：“爸，别太緊張。放慢腳步，别劇烈活動，一般不會有高反。帕米爾高原的海拔，沒想象中那麼吓人。”

米媽又往米爸肩頭歪了歪，整個人幾乎要陷進他懷裡。她阖着眼，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裡的絮語：“别管你爸，他沒事的。”

蓋孜邊境檢查站通行速度很慢，米爸領着米媽和丫小丫趁機去了趟衛生間，再往前走幾十公裡就是白沙湖，算正式的進入帕米爾高原。

米秋對帕米爾高原的景點攻略做了大量準備，分享起來如數家珍：“白沙湖有很多故事，有說是誇父逐日留下的腳印；有說這是《西遊記》中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的流沙河。”

米爸理了理頭上不多的頭發，接過話茬：“還有人說白沙湖的沙是慕士塔格峰的冰川水沖刷下來的，枯水期時被狂風卷至山腰堆積而成，低窪處便成了湖。”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丫小丫停止哼唱，“神話和童話都是騙人的。”

米秋騰出手敲了下丫小丫的腦袋：“神話和童話不是給你真相的，而是給你啟迪。讓你從瑰麗的想象、熾熱的勇氣、純粹的信念中獲得滋養，從而産生向上的力量、萌生向善的芽、孕育美好的憧憬。讀書也是如此，并非隻是讓你明白道理，而是讓你明白道理後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米姐，請說人話。”丫小丫吐槽。

“讀書、做事、做人不要浮于表面。”

後排傳來米爸的輕笑：“小丫頭片子，哪懂這些大道理。”

丫小丫不服氣：“外公，我懂呢，我馬上就初二了。”

米媽半探着身子，從後座向前傾，眼角笑紋裡都淌着暖意，一雙布滿細紋的手輕輕搭在副駕椅背上，聲音像裹了蜜般：“我們丫丫最棒！”

米秋調侃說：“媽，你就哄着她吧。”

米媽：“好好開你的車。”

丫小丫忽地歪頭，眼睛眯成月牙，鼻尖皺成小包子，左右搖晃腦袋，還不忘用食指戳了戳臉頰，做了個古靈精怪的鬼臉。

米秋......

過了白沙湖，米秋便讓爸媽和丫小丫喝了葡萄糖，吃了巧克力和牛肉幹。補充些能量，一會兒要在喀拉庫勒湖停留。

丫小丫慵懶地聳聳肩，眼皮半垂，漫不經心地說：“米姐，真沒必要搞這麼大動靜啊。”

米秋也不多說，把爸媽叮囑好就是，年輕人總得被現實“上一課”才明白，有些坑親自踩進去，方知道深淺，人教人難，事教人易。

帕米爾高原的美，從心裡有了這個名字時，米秋就看到了。

她看見了柔美，碧綠的湖水漾碎了太陽的光；雪山的白，是詩人未寫的詩；她也聽到靜美，是寂靜裡的——雲動、青草在散一縷香、雪菊在着一抹紅、帕米爾繁縷催開了一枚新芽，苔草在旱獺齒間的一聲碎裂。

一朵雲遊過去，陰影覆在旱獺身上，它一驚，躲進了洞裡。

丫小丫說：“而天空的靜，是寂寞，雲都到雪山後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