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潮門臨近皇宮及臨安署衙,恐擾了貴人們的好夢,城内商販、行人雖多,高聲吆喝的絕少。
候潮門外就不同了,人煙更盛,加之錢塘江潮水湧動、橹工劃船嘿喲嘿地吆喝,到處都是鬧哄哄的。
遠處,有些大船尚在江中航行,更多的貨船已經靠岸。役夫順着船闆來來往往,在往岸上運送糧食、貨物。
近處便是儈市,一些人站在儈人的身後,神态悠閑,像是找到了活兒的。也有補覺的,一個個挨着牆根靠着,打起了瞌睡。還有些人三五成堆,竟在玩着“關樸”[1]的賭博遊戲。
哎呀,看起來跟現代的零工市場很像嘛,打瞌睡的,打牌的,啥都有。
牽着團團轉了幾圈,江清瀾弄清楚了。雖說宋朝經濟發達,可相比男性,這個儈市裡,女性能幹的零工還是有限。
最好是做女儈,也就是勞力中介。雇主把招人這件事交給熟識的女儈,她們趕早便來這裡招人——譬如奶娘、女伎,這些人男子是不好去招的。
至于雇主給多少錢,女儈又給雇工多少錢,她中間能賺多少差價,都是自己打算。
這是最賺錢的,但需要人脈,還需要時間,江清瀾沒法做。
其次,是做針線娘子。高門顯戶家要辦喜事的,趕時間縫制喜被、喜帕。家養繡娘趕不及,就來這裡招一批針線娘子去做,管吃管喝不說,一日還給一百文工錢。
但這也有要求,針線功夫自不必說了,還得細皮嫩肉,不能幹過粗活兒的,因手粗,容易把金貴的綢緞給摸糙了。
江清瀾看看自己的手,細皮嫩肉倒是夠格,就是光敲鍵盤寫論文去了,從沒拿過針線。
這時候,有個二十七八的婦人舉個木牌子,上面寫着“七十文一日”,邊走邊吆喝:“建隆寺廟會,設宴三日,招廚娘五名,管吃不管住,隻做中午一頓。”
幾個女娘一窩蜂湊往上湊,江清瀾和團團也趕緊跑去,聽她們七嘴八舌推銷自己:
“娘子,上元節建隆寺設宴,我也幹過。”
“之前,我在宋五嫂魚羹鋪裡打過零工。”
“我也在李婆婆雜菜羹店裡做過事兒。”
江清瀾:“我……”
招人得要熟手,寫簡曆要寫工作經驗,這個道理誰都懂。
但江清瀾現在,好像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文學博士?沒什麼用,美食博主?人家也聽不懂。
女儈記下了方才那幾人的名字,這就要走。江清瀾終于憋出一句:“娘子,我……我做飯特别好吃!”
跟在女儈身後的那幾個娘子,聽了這話,都吃吃笑起來。
江清瀾臉有點兒紅。是了,現在自己的表現,像極了清純且愚蠢的職場菜鳥。
女儈倒老練,上下打量江清瀾,又看了她牽着的小女孩,道:“娘子的手又白又嫩,不像幹過廚房裡的活兒的。”
她們女儈看人準得很,這人膚白貌美、唇紅體健的,非富貴人家養不出來。怕不是哪個府上的小娘子,攜了幼妹溜出來玩兒的。
真要是請了她去,家人找了來,自己的麻煩就大了。
“娘子留步,”江清瀾有點兒急了,“實話告訴娘子,家道中落,父母俱亡,隻剩了我與幼妹兩個,實在沒有活路,才上此處來找工。求娘子可憐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