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郎君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在妾艱難時與妾和離。今夜,卻又救了我姐妹二人。”
“如今,一報還一報,算是扯平了。咱們之間,怨與恩、仇與情再也沒有了。還望陸郎君知悉。”
團團滿臉涕淚,扯着她的裙子,嗚咽道:“阿姐,你……”
江清瀾不為所動,略略提高聲音,又問了一次:“陸郎君,你可知悉?”
陸斐長身玉立,怔怔不語,像一竿凄風苦雨中的修竹。良久,他艱難道:“我……知。”
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她說得對。
如今這般,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忍着胸中的窒息感,他頓了頓,又道:“陸家現在有些困難,嫁妝……暫時還不了,但終于一天,我會還的。”
江清瀾松口氣:“那謝謝陸郎君了。”
她的父親可是正五品,又隻有她與團團這兩個女兒,嫁妝定不會少。
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可以買很多肉、很多菜。
她才不會為了陸斐的什麼困難,就聖母心上頭,說嫁妝不要了。
錢,雖不是萬能的,但沒有是萬萬不能的!
她這番劃清界限的狠話一出,屋子裡立時安靜。
隻有窗外的潇潇雨聲,伴着團團低聲的啜泣,聽起來甚是凄涼。
江清瀾才沒空傷春悲秋,冷靜下來,她思慮得很是周全:
“此巷隻妾一家,左右鄰人都不在。深更半夜,陸郎君出現在此,瓜田李下,積毀銷骨。”
“妾姊妹二人,立世不易。請郎君惜妾名譽,将此賊人送官時,隻說是他偷竊财物,不要提及妾。”
這番話說得客氣又疏離,陸斐聽罷,心底一片凄然。
她表面上是說賊人,實際是在說他們兩個。表面是請求,實則是在警告,讓他再不要來了,否則,她就要報官。
外間的雨下得密密的,如織就了一張天幕,把陸斐的心也牢牢地網住了。
良久,陸斐閉眼,無奈道:“好。”又睜開眼,看了看昏死的賊子,“那他……”
“這個不難。”
江清瀾掏出一塊黑布,示意他去蒙上陳四兒的眼睛。
待蒙好了,她端起準備留着澆地的、之前團團的洗腳水,微微一笑,“嘩啦”一聲,盡潑到了他的臉上。
“嗚嗚嗚——”陳四兒讓涼水一激,登時醒了。
奈何他身上被縛,嘴裡塞着破布,眼前又一片漆黑,昏頭昏腦的,也不知在什麼地方。
正要掙紮,小腿劇痛,是讓人狠狠踢了一腳。
“走!”
他被人推搡着,又是挨踢又是挨打,走了老半天。待黑布被揭開,已到了臨安府署的大獄裡。
陸斐處理完陳四兒,從府署出來。
其時,更漏迢遞,夜雨潇潇。他月白的襕衫為漫天雨幕浸染,變作了郁藍。
一如他的心緒。
他眺望着禦街北,怔怔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