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足尖貼到冰涼的牆面時冷醒的,被子薄,穿的長袖長褲也是夏天的款式。
張千藝擡手擋在了惺忪的眼皮上,窗簾遮光性一般,無孔不入充斥微亮的光線都在提醒他他睡過頭了。
自然醒,很舒服,除了有些冷。
張千藝慢慢勻出口氣後放下手,他記得旁邊還睡着的林暮夏小心翼翼地坐起來,伸手挑起窗簾一角,得以看清窗外全貌。
雲層綿厚敦實的紮堆成排長城遮住本該日頭正盛的太陽,幾縷陽光猶如長驅直入勢不可擋的利劍刺破□□,勉勉強強為世界送上些許微光。
就這破天氣,還看日出呢。
氣溫驟降,張千藝坐起來一會兒就覺得肩膀都發涼,他看向還在閉目熟睡的人。
林暮夏睡覺時兩道長眉微蹙着,被子掩住他下巴到鼻梁中間,上半張臉單單看起來寂靜而渺遠。
張千藝小幅度地往前傾了點身,伸手想替他把被子拉下來 ,手卻在剛剛觸碰到被沿的刹那,被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扣住腕骨。
張千藝從來不知道林暮夏力氣這麼大,他一點沒收,腕骨在瞬間被擠壓 ,疼得他倒吸口涼氣,“輕一點……”
在聽到他聲音時,腕上被禁锢束縛的力氣松懈開,但并沒有完全放開他,手還保持着圈住的姿勢,指腹在他表皮上前前後後轉了轉,像是在确認有沒有受傷。
“不知道是你。”林暮夏說着,松開他手。
手一解放出來,張千藝飛快地收回來,“你這警惕性。”
“幾點了?”林暮夏問着,頭卻又往被子枕頭裡栽下去,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張千藝左手搓着右手手腕,他沒仔細聽,手腕上本就被攥的圍了一圈紅,在被揉搓幾下紅痕愈發明顯的刻在冷白的皮膚上。
等張千藝再擡眸時,林暮夏正自下而上地斜望過來。想起他剛剛問的話,張千藝說:“中午了,日出已經打水漂。”
林暮夏不太在意的樣子 ,他點點頭又埋下去。
張千藝等了他幾分鐘,發現他似乎又睡了過去就自己撩開被子堆在他身上後越過他下床,從衣櫃裡翻出條外套草草套上後去廚房。
他在櫃子裡東翻西找出個黑乎乎的燒水壺,打開水龍頭先讓水流了一會兒後放燒水壺去接,自己去另一側找插座底盤。
熱水咕噜噜冒氣兒,窗邊漫上層熱霧。
張千藝把水倒進兩個洗過的杯子裡放涼,他沒有立刻走,而是站在位置上撸起自己右手袖口,那圈痕迹還在,他伸手比了比尺寸後左手覆上去,發力、扣緊、幾秒。
感覺不一樣。
張千藝松開手,拉下袖子遮嚴實後走去卧室。
卧室門半開,林暮夏已經坐起來了,被子堆在腰間,他像還迷糊着,呆呆地沒反應。
張千藝屈指敲在門上,林暮夏邊看過來邊掀被子下床。
“穿外套,今天降溫了。”張千藝道。
林暮夏和他錯身過,自己走到沙發上拿起昨天丢的外套穿上,在轉回身,張千藝拿着個杯子怼到他面前。
“喝了,洗洗,出門。”
張千藝鎖門,林暮夏往旁邊角落走。
等他鎖好門轉身去找人時,林暮夏站在昨天那裡沒動,他低頭在看地上那一團黑漆漆的玩意兒。
張千藝走過去,這貓此時此刻正仰頭看林暮夏,不對,是盯。
昨天還不冷不熱副懶得搭理的樣今天就跟吃了迷魂湯似的,怎麼這樣。
“這貓,幹嘛呢?”
林暮夏動動腿,貓就從他腿邊離開些,頭再次縮下去。
“不知道。”
張千藝手放在口袋裡,他側頭看,身邊人臉上沒什麼特别的情緒波動,看不出在想什麼。
感受到視線,林暮夏疑惑地回視他。
“沒事,那走吧。”說完,張千藝自己先往樓梯口走去。
林暮夏駐足兩秒跟上去 ,在即将消失在轉角口時他猝然回頭,果不其然那貓正把雙瞳露出來,金黃色的如同兩顆明耀的晶石。
他面無表情,貓沖他小小聲地喵了聲。
林暮夏重新轉身追上走在前頭的張千藝。
他說不上來,這貓給他一種怪異感,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直覺,不是可怕,倒像是心裡慌慌張張着惶然找不到底,便也落不到實處。
張千藝這次沒選擇他的小電動車,倆人在路邊等車,上車後一路駛進市區,張千藝在颠簸中問他:“怎麼一直看貓?”
“就看看。”
張千藝嗯了聲,聽着懶懶的,不怎麼有力氣。
在餐廳裡解決了午飯,倆人就沿着出來餐廳外的小路街道慢慢走。到了午後,氣溫回升,張千藝解開大衣扣子,把袖口挽起來些。
這片區他之前也沒有來過,看開發跟市中心比起來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快到十字路口時林暮夏忽然拉着了他衣袖,他指了指旁邊的書城說:“我想去買兩本書。”
這家書城是前兩年剛建好的,面積比一般的要大但不高,總共三層樓有大量書籍藏書也有專門買輔導書的一層。
張千藝跟着林暮夏到二樓,看着他在琳琅滿目的教輔書裡拿出兩本橙色封面高中數學,又在一樓的文具店買了支鉛筆和沓草稿紙。
結完賬,林暮夏拿着小票又繼續往通往二樓的樓梯上走,走了三階他回頭看,就見張千藝站在樓梯旁沒上來,他們一上一下,一俯一仰。
林暮夏先說:“我想上樓寫兩題試試好不好用,不行就不帶回去了。”
張千藝掃了眼他懷裡的書,“嗯,我去随便轉轉。”
“好。”林暮夏扭頭沒就走,他走的慢騰騰的看起來特别有閑情逸緻跟遊山玩水似的。
張千藝在原地站幾秒後又說道:“我一會兒上去找你。”
林暮夏像是笑了,沒回頭還是說好。
書城二樓的靠窗位置,位置直直迎着午後刺眼明亮的陽光。
林暮夏坐在高腳凳上,他打開教輔翻到一面函數題頁面後停下來,他拿起鉛筆簡單畫了幾筆後加重下筆力度。
算出答案後和參考答案對完後他把鉛筆夾在那頁。
窗外風景甚妙,正對着一條馬路口,從遠處朦胧的遠山炊煙到馬路中央紅黃綠變化的指示牌,在是近至跟前的居民自建房旁一棵開的正盛的楓樹。
金光燦燦的楓葉林間夾雜着張揚奪目的紅 ,素來喜愛紅楓的人就多于金葉,鮮紅的,跳躍着卻也浪漫的紅楓海洋。
林暮夏眸子轉動,他視線不對焦偶爾閃到哪裡就看哪裡,這次他的目光留在了一片搖搖欲墜的金楓緊緊依靠着枝桠上。
棕色的木枝刺穿楓葉中心,将它牢牢地釘死在局中,局不可破,它也絕不逢生。
林暮夏喉結滾動,手機響起,他以為還是張千藝,結果是焦淑韻。
焦淑韻:夏夏,你去學校了嗎,現在是你的上課時間吧?希望媽媽沒記錯。
是他該上課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