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姜宥并行,有磁場吸引着她想靠近,又惶惑于“靠近”的心理。
“給。”姜宥付了錢,把湯晗的大衣遞給她。
“謝謝你,姜老師。”湯晗接過來。
指尖快要接觸到的一瞬間,姜宥的手指往裡收了收,于是她們無言默契地一人抓住了一半,購物袋在兩隻手間被傳遞。
她們和秋天好像,陽光和涼風能同時存在,但總融不到一起去。
這些話在後來被姜宥提起來。那時的姜宥囿于難耐的病痛,蜷縮在湯晗懷裡,和多年前因為流言委屈地蜷縮在酒吧的角落裡一樣,她掉着眼淚。
這一回她依然委屈,隻能反複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而湯晗總聽着姜宥的道歉,心裡想,你有什麼對不起的呢?如果那天她沒有恍惚,沒有因為羞澀捂住嘴,沒有在喧嚣的秋意裡偷偷地朝姜宥靠近一步,姜宥就不用到了現在這樣無助地重複,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她。
她其實是那麼自私的一個人,用發了狂的心跳拴住了一個要走的人,但姜宥不是一個風筝,不會因為被牽住了反而飛得更高。
她在天上搖搖欲墜,忽然被人拉了一把,一瞬發現原來自己飛行的樣子這麼可笑。
于是她就真的墜下來,然後分解在泥土裡。
姜老師。
姜宥。
“姜宥。”
身邊人的腳步忽然慢了一點,然後那慢的半秒鐘立馬被加快的腳步補上。湯晗聽到身邊響起姜宥的聲音,一滴雨落下來。
“怎麼了?”姜宥轉過臉,對湯晗彎了彎眉眼,“突然叫我全名。”
那一眼照到湯晗臉上,引得湯晗不由自主地轉過臉來。陽光和涼風沒法交融,但目光彙在了一塊。
“啊,不,沒事。”湯晗發愣,嘴裡下意識地把腦袋裡想的說了出來,“就是聽你叫我名字很順口,所以也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啊——這樣啊。”姜宥恍然大悟,她張嘴欲要回應那一聲用了她名字的呼喚,忽然想到心裡的恐懼,她張了張嘴又讓那回應落回心裡,“……可以啊,你叫呗。”
接着她們之間就剩下沉默,比初次見面最長時間還要漫長的沉默。唯有風聲、車輛行駛聲、地鐵穿梭隧道聲河一樣從她們這樣的兩岸中間流過去。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帶來沉默的人。
“喏,這裡。”
姜宥興緻勃勃地指門牌,樸素的木紋底,店名的金色油漆掉了些,那名字就跟着顯得斑駁。
湯晗仰頭看名字,于源咖啡。
“媽呀,聽起來像人名。”湯晗嘴快,立刻說出來。
“诶,你也看出來了?我就說這個名字很明顯。”姜宥攤了攤手,腦袋順勢歪了一下,“老闆叫于心源,她說就是要拿自己名字當店名,顯得很厲害。”
“你和老闆很熟嗎?”
“沒有特别熟,就是經常來這裡所以聊了兩句,其實老闆比網上的我還話少。”姜宥湊到湯晗耳邊說,看來這是個壞話,需要咬耳朵。
“那她還願意和你聊天,說不定就是看着冷淡一點。比如網上那麼高冷的醬油老師現實中其實很好說話,還很貼心。”
湯晗說着,突然意識到姜宥因她這句話怔愣了下。她沒敢扭頭去看,因為姜宥正停在她耳邊保持着說悄悄話的姿勢,來自人的身體的溫暖氣息攏着她的左半邊身子。
又是沉默的兩岸,過了一會兒,那氣息遠離了她。
姜宥推門,門上玻璃反射的光影晃動了下,湯晗看到倒影裡的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姜宥面前。
“進來吧。”
姜宥在叫她。
湯晗跟了上去。
下午陽光正好,室外坐滿了人,靠窗的座位有空。姜宥指着空位對湯晗眨一眨眼,湯晗也擠眉弄眼回應她,姜宥點點頭,兩人默契地走過去坐下。
“這個這個,這個很好喝——”
姜宥指屏幕上的飲品選項,湯晗好奇,湊過來一起看。
姜宥僵了僵,稍稍遠離了一些。
“你到咖啡店不喝咖啡啊?”湯晗擡眼看姜宥。
“嗯呢,因為這個好喝,老闆跟我說的。”姜宥說完,又補充道,“我自己也喝過。”
“小蛋糕呢?要吃嗎?”姜宥繼續問。
“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請你。”
湯晗小小地“哇噻”一聲,低頭看小蛋糕。時間近傍晚的陽光顔色更加濃厚,黃沙一般從天上流淌下來裹住人間的景色。湯晗陷在沙海裡,眼睛眨一次,光就閃一次。
姜宥久久地注視着她,久到她忘了她已經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