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見丘的态度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迫不及待地把一個名片分享給湯晗，還很貼心地附上“她叫甯望林”。

孔見丘先斬後奏，幹完壞事才點開和甯望林的聊天界面通知她。

孔見丘：【不好意思，你的微信被湯晗要走了。】

甯望林：【你瘋了孔主編？】

甯望林頭疼地揉眉心，但沒時間和孔見丘拉扯，任孔見丘把她的微信推給事件中的重要人物，她趁着病人來的短暫間隔給姜宥發消息。

【情況怎麼樣？】

抽血、拿棉簽按住針孔，等凝血後丢掉棉簽，等待檢查報告，然後去體檢。

一切事務如常，除了今天體檢的醫生表情凝重。姜宥提着半塊蛋糕，笑着打哈哈，表示自己下次注意。

“身體不是小事，下次下次，老說下次萬一來不及呢？”醫生歎氣搖頭。

來不及？确實是很重要的問題。放在以前姜宥對這件事其實是滿不在乎的，但這回蛋糕提在手上，她遲疑了，名為害怕的情緒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開始滋長。就像蜘蛛織網一樣，漸漸地在身體各處都密密麻麻地織起蛛網，要想揮開還會黏自己一手，糾纏不清。

手中那半塊蛋糕的主人，全是因為她。姜宥開始對這個世界産生眷戀，她想看到那株黃色的風信子開花。

吃完午飯，她很虔誠地把蛋糕在桌上打開，很有規律地一點一點把蛋糕咽進肚子。這段認真的時間裡，她對這塊蛋糕也産生了不舍的情緒，她開始尋找下一個和湯晗的聯系，她發現隻剩下約定好關于秘密的挑戰和《永生花》。

提及《永生花》，這已經不是一個牢靠的聯系，一部被腰斬的漫畫，結束了就結束了，誰都留不住早已被選擇的結果。

姜宥開始卑鄙地祈禱，祈禱湯晗慢一點知道她的秘密。她又很好奇，湯晗知道了她命不久矣會是什麼表現呢？是縱然心疼但會放棄執着的感情，還是奮不顧身地投入遲早會熄滅的火種之中。

正是恐懼于前一種可能性，她才會開始這樣一次并不美好的祈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她卑鄙無恥。

但事不遂人意，這姜宥也早該知道的。這個世界是唯物主義的，一切都會往既定的方向前進，沒有神佛，沒有奇迹。

所以她将死，是一定會死的。

她給甯望林回消息。

【不怎麼樣，算了。】

淚滴接二連三地砸到手機屏幕上，手機界面被水影響，上下跳動。姜宥鎖上手機，抹一把臉，眼淚幹了一瞬又順着淚痕流下來。

街邊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檢查報告被撒氣一般胡亂塞進包裡，也可能是慌張使然。姜宥直直注視着看着手機走來的人，站在她必經之路上沒有讓開。

湯晗感覺到面前暗下來，她擡頭，姜宥在哭，淚如雨下，面對着她哭。

湯晗目瞪口呆，姜宥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無聲地淚流滿面。她曾經在衆人審視的目光中受人指摘也隻是沉默，可現在她眼眶紅着站在人群中，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夕陽如血一般湧入天邊。

“姜老師！”

湯晗上下看了看姜宥，沒有什麼異常。“你怎麼了姜老師？”湯晗慌慌張張地翻包，拿出一包紙巾拆開抽了張紙去擦姜宥的眼淚，“走吧走吧我們去一邊休息會兒，站着多累啊，等你休息好了我請你去我家玩我給你做晚飯吃，我也去學……”

“湯晗……”姜宥不為所動，聲音像是從喉間艱難地擠出來的一般，“對不起，湯晗，對不起。”

诶？

湯晗怔在原地，姜宥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她措手不及。姜宥擡起一隻手攬住湯晗的肩膀，她垂下頭靠在湯晗肩頭，呢喃着：“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湯晗——我是個自私的人……嗎？”

什麼啊？湯晗不知所措，她隻能徒勞地撫着姜宥的背部，一遍又一遍。“什麼啊，怎麼可能，姜老師你很好很好，誰說你自私了？我覺得你很好很好，我不是說了嗎，我……”她忽然想起說出來并不會有什麼結果，隻能讓它空落落地飄蕩，于是一個急刹車，“我很喜歡你這樣的人，又溫柔又善良，和你待在一起感覺很溫馨。”

但她隻覺得無比苦澀，感情說得再多都無力改變的苦澀。除了緊緊反抱住姜宥，她無能為力。

為什麼你要道歉呢，姜宥？明明我才是卑劣的那一個，我才真正不敢直視你的眼睛。

引擎的躁動聲，車輛鳴笛聲，街上行人帶過的說話聲，掩蓋住了姜宥細碎的抽泣。冬季的太陽不夠溫暖，夕陽有的隻是慘淡的紅，人們身上仿佛在緩慢地滲血，流着血的人沒入人潮人海，流着血的姜宥趴在湯晗肩頭不住地哭泣。

這是她第一次面對甯望林以外的人哭得這麼難過，好像要把渾身的眼淚都流幹。姜宥曾以為自己不會再流淚了，她以為眼淚早就流幹了。可她看見湯晗，愧疚自責頹然和對自己的厭惡讓她來不及察覺，眼淚就如雨一般落下。

她不知道還剩多久，她還能堅持多久，或許是等到《永生花》完結。

可她分明感覺到，她對湯晗那陣止不住的心跳，是愛。